吴亡越霸能几日,后世扰扰扰鸿毛。弘治九年九月,外戚长宁伯周与寿宁侯张鹤龄,经营私利,两家忿争,至聚众相斗,震骇京师。
“娘娘,乾清宫伶人姑姑求见。”我愕然,这会儿樘下朝,乾清宫该忙着,伶人这时来见我,怕是有急事需禀,“叫她进来吧。”伶人神色张皇,带上门瞅了一眼姐姐,许是将姐姐当作了外人,忙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亦朝姐姐望去,姐姐仍是自顾自的绣着手中的香包,我强作悦颜,“她是本宫的姐姐,你怎就当她是外人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本宫听着。”“娘娘,您的弟弟寿宁侯,与长宁伯周,经营私利,两家忿争,这两年一直在私下里斗气,不知此事娘娘可有听寿宁侯提及?”“此事前些日子他们进宫时倒是与本宫说起过,不过那时本宫倒也没怎么在意,怎么?可是他们弄出了什么岔子?”我确是瞧见姐姐的目光亦如我一般朝伶人看去,瑾琉本是在为我捏肩,而今亦是停了手。
此事本是小,可鹤龄与延龄行事从不知分寸,而今伶人这般慌张,只怕是他们俩弄出了岔子,若是伤及周家人性命,便是樘能将此事瞒过去,怕是太皇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娘娘,昨日两家聚众斗殴,声势浩荡,伤及诸多无辜,此事已震动京师。今日早朝一众大臣均上疏奏请皇上裁决,皇上心中甚恼,可念及
娘娘与太皇太后情面,本想从轻处置,岂料诸位大臣步步紧逼,惹得皇上…”“可是严惩了?”我心下自是惶恐,这一慌乱,便打断了伶人言语。
“这倒不是,只是皇上一怒之下连朝笏都给摔坏了,回了乾清宫更是把大家都撵出来,一个人锁在殿里静思,奴婢一出来便赶来禀报娘娘了。娘娘,方才奴婢来时瞧见长宁伯往清宁宫那边儿去了,只怕是要与太皇太后告状,娘娘可得紧着些去乾清宫说通。”这便闻得屋外一阵动作,“拜见寿宁侯,建昌候。”看来他们俩还知道来求我保命。
“姐(二姐)……”伶人也识趣,见了鹤龄与延龄微微福身便也退下了。
“怎么?还知道来找我说情?”“二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他们周家人无礼在先,处处与我们对着干,还找人在我们店里撒泼…”“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我拍案起身,朝着他们俩的脑袋狠狠的拍了几掌,“当初答应过我什么,还找人到你们店里撒泼?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还经营私利,宫里的肥差不够养活你们?说好规规矩矩,当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1延龄这便哭丧着脸,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姐,我们的确是经营私利了,可那些店铺,都是姐夫之前赏给娘打理的,我们…我们也不过就是稍微给她扩大了些,这怎么也算不上是经营私利啊。”我当下又是一掌
,哪知他竟一下子躲到了鹤龄身后,“姐,你不能这么打我,你要是打坏了我的天灵盖,就是要死人的。”“好啊”,我咬牙切齿,“长大了,翅膀硬了,还不受我管教了,好,那你们俩现在就出去,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何干!”说罢,我愤然坐下,别过脸。
“二姐,你别这样,延龄还小,不懂事”,说着,鹤龄又瞥向姐姐,想来是示意姐姐来劝我为他们说情。
“姐,我错了,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会再躲你了”,延龄亦是走来,这便蹲下身子,抓起我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拍去。
我收回手,仍是与他置气,延龄这便看向姐姐,“玉姒姐……”“柔儿,此事事关你为后的声势,再怎么说你也得出面才是,难不成还得让周家得势嘛?再说了,那个太皇太后平日里对你百般刁难,这次你需得好好儿整治她周家人才是。”对,太皇太后平日里便对我有怨憎之心,而今若是再借此机会在樘跟前参我一本,怕是樘正在气头上,想都不想便听了他皇祖母的。
我这便起身,垂首睨着延龄,“回来再收拾你们!”出了殿门瑾琉便似瞧见了什么,忙拉住我衣袖,低声在我耳边提醒,“娘娘,奴婢瞧见清宁宫的人了,就在外头。”太皇太后竟会派人来盯着我,原来她还没想着去乾清宫说情,看来是想依着我行事,这姜果真还是老的
辣。
我这便回了屋,瞧着鹤龄与延龄竟还坐下吃起来了,一见着我延龄当下便住了嘴,亦是站起身,“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乾清宫了?”“急什么,清宁宫那位都没打算动身,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鹤龄这才起身请我坐下。
“柔儿,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在看着你行事?”“对,她既是这样想的,看来是要樘心下对我厌烦,我自是不能急着去求情。好在瑾琉方才瞧见清宁宫的人,若是不然,我今儿怕是就得铸成大错。”心下也觉着可笑,我这个皇后竟要与太皇太后私下里斗来斗去的。
“娘娘,方才乾清宫送来一道奏折,说是皇上差人送来的,请娘娘过目。”‘宪宗皇帝曾诏令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津陂泽,设肆开店,侵寻民利。而今勋戚诸臣不能恪守先诏,纵家人列肆通衢,邀截商货。都城内外,所在有之。而且永乐间曾榜例:王公仆从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今勋戚仆从数百,大违旧例,其间多市井无赖,冒名罔利,利归群小人,而民怨不止。今周、张两家以琐事纷争,有损朝廷威望,请戒谕修好,凡有店肆,一律停止。敕都察院揭榜禁戒,扰商贾夺民利者,令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仍依永乐间榜例,裁定勋戚家人,不得滥收。’署名已被划掉,看来樘不想我太过追究上奏之人。而今将奏折交给
我,无非就是要我自己看看鹤龄与延龄犯下的罪责,要我自己处理他们罢了。
而今朝中的大臣均上奏裁决两家外戚,若是樘当真要处置,势必要连同周家人一起处置,周乃是太皇太后剩下的最后一单势力,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想来此事也不需我出面了,静观其变吧,要罚也是一起罚,况且樘念在太皇太后颜面,顶多也只会收了店铺而已。
我扔下奏折,“你们俩先回去吧,此事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的。”“瑾琉,你去查查,这道奏折是谁上疏的。”“是。”若真据永乐榜例裁定,怕是鹤龄与延龄犯下的罪责处置得可不轻,此人分明就是要借此机会削弱我张家的势力,不得不除!
我提起毛颖,思虑了一番。樘既是不愿见我,想来我此去定也见不到他,便是叫他依法惩戒,指不定也得叫他厌烦。不如与他使个同样的法子,一纸书信送去便是。
‘经营私利,聚众斗殴,罪不可赦,切莫动怒,依法严惩,无需顾忌。’“速速送去乾清宫。”“是。”但愿樘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不经意轻叹,侧卧在榻上,单手撑额。姐姐便来为我揉着太阳穴,“别为此事烦心了,会过去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太皇太后么,她怎会容得自己唯一的弟弟被惩处呢。”“唉,我这两个弟弟,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让我省心。”姐姐确是沉默了。
“娘娘,查
到了。”“怎么样,这是谁上疏的?”“具体是谁,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这道奏折,确是吏部上疏无疑。且据奴婢所知,今日上奏惩处寿宁侯的,多数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还有一事,今日刑部官吏徐上疏最甚,皇上本想将此事从轻处置,便是因徐步步紧逼,皇上才气得摔坏了朝笏。”刑部官吏徐?这真是极好的,今日他既是触怒了龙颜,日后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若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再发脾气,怕是此人还得被革职吧。
“很好,此事必须传到清宁宫。”既然樘不想我追究那些言官,那我便不插手,至于这个徐,留给太皇太后处置便好,怎还需得着我来置气。
樘果真还是没有重罚,仅仅只是戒谕势家不得侵夺民利。
而那个徐则是被黜,发原籍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