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蕾初绽沐春风,朝霞暮雪入花中。
今日偶得机缘随樘走访民间,说白了,也不过只是去京郊走走,听闻京郊樱花齐放,甚是美丽,今儿便拉着樘来瞧了。
一直待到樘下朝,出了宫已近晌午,也只好提议去侯府用膳,前些日子张罗着为延龄娶了亲,今日正好带樘去拜访拜访。
说是暗访,其实我怎敢真当是暗访。鹤龄与延龄在家中向来随意,此次我自是事先将此事告知了,若是不然,还不知今儿去了得瞧见什么叫人气愤的。
事先吩咐鹤龄与延龄将一切事务都打点好,也借此机会让樘对他们俩的印象好些。
这是我自己家,府上的管家自是认得我,忙出来迎着我们进去,一路上倒是有的聊。
“诶哟,娘娘?你们怎么突然的这就回来了,府上也都没准备着些。”这般惊诧,该是装出来的,若是真不知,该拔腿便跑进去告诉鹤龄将一切准备妥当才是,看来仅仅半天的功夫,府上便已打点好了,手脚倒是挺利索。
“回来是小,不过就是吃顿饭罢了,延龄呢?”“巧了,今儿侯爷还就没出去,一大早就跑去后院儿练剑,娘娘和皇上若是要去瞧着,奴才先去知会一声,免得侯爷一不小心伤了你们。”提及练剑,樘似乎来了兴致,侃笑道:“延龄倒是好雅兴,既是练剑,怎能一个人呢,带朕去瞧瞧吧。”“诶”,管家这便使唤身旁的家丁
带着樘去了后院。
直至樘的身影消失,我才静下心,长舒了口气,“手脚倒是挺利索”,我朝着瑾琉使了个眼色,便见她取了袖中的钱袋赏给了管家。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早上一收到您那边儿的消息,咱府上就开始忙活了,都没一个闲着的。”“多出来的家丁可都打发出去了?可别让人发现了。”“诶,都打发出去了,这会儿府上伺候着的,也不过就三十余个。”我忽然顿住步伐,长吁道:“三十个还是多了些。鹤龄呢?”“账房算账呢。”“他还有这本事?”我侃笑,“呵,带本宫去瞧着。”“诶。”进了账房,果真见鹤龄埋着头专心致志的瞧着,似乎我进来了他都没发现,紧皱着眉头,倒是有几分父亲的模样。
不过鹤龄与延龄比起父亲来可是差远了,父亲自封官后生怕旁人说张家因我当了皇后,便处处与朝廷邀赏,素来为人低调,处事谨慎。可他们俩却是乖张飞扬,嚣张跋扈,生怕旁人不知他们是皇亲国戚。
而今我张家势倾中外,惹得朝中流言四起,今日樘突然走访民间,怕是其意在此,我自然也得找个缘由跟来瞧着。
“鹤龄。”听我这一唤,鹤龄当即收起了账本,显得慌慌张张的,随即才抬起头来看我,见是我一个人才似松了口气。
“瞧把你吓得,你姐夫去后院儿与延龄练剑了”,我举步走至鹤龄跟前,凝
着他掖在手臂底下的账本,“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这账本儿,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罢,我便伸手扯了,谁知鹤龄竟愈发紧张,直接将账本藏于后背,“二姐……”“拿来1他这才乖乖的交给我看,原来侯府还与李广有所勾结!而今再是与他发火也无用,警告似乎更有用些,我扔下账本,语气淡然,“你知道何鼎是因为什么定了死罪么?”“因为辱骂权臣,惹祸上身,被你赐了杖刑氨,他强作无谓,泰然坐下。
“被我赐了杖刑?”我苦笑,“你这是听谁说的?他的死可是与我无关哪,我不过只是将他下狱而已。”“史官就是这么记的”,他似乎来了兴趣,“二姐,你这次可是摊上事儿了,进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背上害人的罪名埃”所以说到底何鼎的死还是我的错?我到底做什么了,我不过只是依法将他下狱罢了,要他死的人可不是我。
我强作泰然,“那日朝中有人为何鼎求情,你姐夫怀疑他内外勾结,所以赐了他死罪。你们都知道的,内外勾结是死罪,便是一朝叫人怀疑了,结果也只会是赐死。我说的,你可明白了?”“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我这便转身欲离开,忽而回首,睨了账本一眼,“这账本还是快些烧了吧,免得叫人发现了。”万万没想到,何鼎被杖毙,我竟成了主谋。我在宫中行事处处小心谨慎
,甚至上次因下蛊之事处决长阳宫的宫人也都是秘密行事,而今竟让我背上了一个不相干的罪名。
出了屋子便见樘与延龄悠然走来,方才吩咐鹤龄毁掉账本,这会儿可不能叫樘发现了去,我这便疾步走去,“樘1“怎么这会儿还过来了”,我拐住他手臂,“是不是该用膳了?”“是”,管家知晓我的意思,连忙点头应是。
回宫时是鹤龄与延龄一路随行的,只是这路上果真是不太平,走至一家米店时竟瞧见有人闹事。
只见一群人围着几个人凑热闹,我们便也走去瞧了,鹤龄与延龄似乎不愿,可到底也跟着樘走去了。
走近才见一个妇人带着自家姑娘跪在店门前苦苦哀求,“大爷,行行好吧,这家店是我们娘儿俩最后的生计了,求求你们,还给我们吧。”那些人似乎并不情愿,生生的拆下招牌仍在她们面前,“去你的刘记,以后这家米店就是咱们的,知道我们的后台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是国舅爷,当今皇后的弟弟!知道我们哥几个是谁吗!我们可都是当今皇后的远房表情,识相的赶紧滚,滚远点儿,别搁这儿碍事,滚滚滚滚滚。”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樘,脸色果真是沉下了。再看鹤龄与延龄,惊慌失措,瞧见我们的脸色,当即走去扶起那娘俩,指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哪儿来的小混混,敢冒充皇亲国戚!”直至鹤
龄暗自给他们使了眼色,他们才明白,当下跪地求饶,“诶哟,国舅爷,哥几个知错了……”还未听完,樘便气得拂袖离了人群,往后的,我自然也不知了,只是一直默然跟在樘身后。
直至第二日,樘都未再进我坤宁宫,我也只好主动来乾清宫认错。见他好像气消了,见了我神色也是欢悦,莫不是我白担心了?
“用膳吧”,我依着瑾琉放下食盒,随口唤了他。
“哦。”用膳时却是无心,“前几日……”他似乎极力避着,当下夹起膳食往我碗中送,“用膳。”“奴才萧敬,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樘脸上的笑意这便收起了,暗自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瞒着我一般。
“怎么这时候来了,没瞧见朕与皇后在这儿用膳?”萧敬亦看了我一眼,随即作势要退下,“奴才惶恐,不知皇上在此与娘娘用膳,失了分寸,请皇上降罪。”“下去。”“是。”樘的神色似乎并无恼怒之意,反之却是安心,莫不是萧敬的来意与我有关,“等等!”“娘娘……”萧敬止步,当下看了樘,樘亦是惊惶。
“萧敬”,我放下筷子,虽是不轻不重,可却也扰了这殿里的静谧,显得压抑至极,“你可是有事要禀报?”“这…”他仍是看了樘脸色,“娘娘,奴才是想与皇上禀报文华殿的事,若是娘娘要听,奴才讲来便是。”看来樘的确有事
瞒着我,此事怕是与我有关,莫不是发现姐姐的事了!也好,他早晚都要知道,倘若萧敬来意真是如此,倒不如我就借此机会与他说明。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必瞒着本宫,本宫也不是什么傻子,就这么任由你们戏弄。”樘亦是长吁,似是要豁出去了一般,放下筷子,“说吧,你这样可是把皇后当外人了。”“经奴才联合刑部侍郎屠大人与大理寺断丞调查,寿宁侯与建昌候侵夺民业为庄田之事是为属实,而今甚者家奴已依律问处。”我当即拍案而起,“外边儿那些人没有证据,随意捏造还可以放纵,而今你们这些狗奴才竟也相信了,可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萧敬这便慌得跪地,“奴才惶恐,此事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都下去!”樘亦佯作怒骂。
“是,奴才告退。”待萧敬走后,樘才扯出笑意对着我,伸手扯住我衣袖,似是有些示好的意思,“柔儿……”我拂开他的手臂,冷眼瞪着他,“我说你怎么突然消气了,原来是叫人暗中调查他们了,行啊你,背着还有这回事。”“柔儿,我……”我仍是推开他的手,背过他坐下,他轻叹了声儿,随后亦是坐下,良久不语。终是起身拿了个新奇的玩意儿给我瞧着,一脸委屈的神情,“我昨日闲着无趣,拿竹制的牙刷想了许久,把柄子改成了骨制的,这样你日后揩牙时便不
会觉得扎手了。”倒是为我着想了,我睨了一眼,“我不管,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那日是我亲眼看见了,昨儿那边又收到诉状,我担心是仇家诬告,便吩咐大理寺去查了,谁想那些家奴竟是这般不知法,惹出这么多事儿来。”樘竟将鹤龄与延龄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罢了,此事我若再追究,怕是还得牵出不少事来,不如顺着樘的意思,就此作罢。
“你真是这样想的?”“当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何时做过对你张家不利之事?”见我有意消气,又作势讨好,这便拖着凳子靠近,“柔儿,我今儿早上就想着,你下回若是要回兴济,也总不能住在张府,得给你建个行宫才是。此事我早有想法,今儿还把行宫的名儿给想好了,就叫‘崇真宫’,你觉得如何?”我心下欢喜,一时露出笑意,又慌张掩饰,“你别以为拿此事就能换我原谅,此事我还得气上一阵子。”“我知道了”,樘这便满脸悦色,“喜子,传司礼监李荣、内宫监李兴。”“是。”张后入宫十二年、明弘治十一年四月十二日,上命司礼监李荣、内宫监李兴赴沧州兴济镇督工,敕建崇真宫。资于国库斥款,中宫亦捐资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