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苗见查猛须发带霜,应是年过五十,而且左臂已断,只余空空长袖。但颧骨高耸,面色淡金,目光更是如鹰视狼顾。赵老二在他面前只缩成了一只小鸡崽儿。
查猛大笑道:“一别经年,蓝姑娘竟是容颜未改,可喜可贺。”
蓝苗含笑睇向他,道:“多年不见,这位朋友是?我竟有些认不得了。”
查猛笑道:“老朽查猛,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忝为金狮镖局总镖头,近来事忙,未曾拜访姑娘,回头一定重重赔礼。”
蓝苗道:“查总镖头,也要一起来我房里谈谈吗?”
查猛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忽然一巴掌,打得赵老二原地转了个圈。勉强笑道:“这狗崽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蓝姑娘。”随即斥道:“还不滚!蓝蝎子蓝姑娘惦记着你,你有几条命够使的!”
赵老二脸都绿了,一个屁不放,就像老鼠一般溜了。
蓝苗笑道:“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而已。”
他只想问问这伙镖师回关的情形,小店里为何这么多人。店内除镖师以外的客人,腰上都鼓鼓囊囊,说话也是黑话切口,竟一个百姓也看不见。而且伊哭也是江湖人,带他到这里,一定别有原因。
岂料查猛的笑容更僵硬,道:“我们的货已经在关外卸了,回来的只是空车,货主的消息行内规矩,不能透露半分,实在抱歉,姑娘原谅则个,原谅则个。”说着身形一转,进内堂去了。
被他这一来,店内的目光全集中在蓝苗身上。小二恰好叫着:“菜来嘞——!”四个碗盘一齐顿下。
蓝苗既笑且气,道:“到齐了?”
小二道:“还有一篮烙饼。”
蓝苗一拍桌子,道:“都给我送到房间里去!”
今晚的风雪略紧。
蓝苗躺在床上翻那本武功秘籍,窗棂一会儿“吱呀”一声,一会儿窗扇又轻轻撞一下窗框。忽然“吱呀——”长长地拖了一声,他坐起来想关窗,发现窗关着,是门开了。
伊哭回来了。
他的肩上和头上都落着一些雪花,显然是连夜赶路。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根青白的冰柱,散发着丝丝冷气。
他将外袍脱下来一抖,挂到衣架上去。从洗脸架上拿了条布巾,将手抹了抹。
蓝苗微一犹豫,道:“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伊哭回过身来,他才发现对方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小丝绵袋。伊哭的手很冷,那个袋子却很热。蓝苗稍微拉开袋口看了一眼,霎时又扎上。里面竟然是一袋蟋蟀——活的。
蟋蟀又称秋虫,素来六月生十月死,大冬天的北疆绝听不见这群小虫儿曲曲叫的。它们野外的成虫早就死绝了,只有幼虫遁在泥土之下,等待来年暖春。
蓝苗半晌道:“你在哪里养的?”
伊哭看了他一眼,道:“替你养很久了。”
蓝苗这会儿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伊哭一理衣襟,缓缓向他走过来,蓝苗觉着他神态奇怪,后退一步。
伊哭忽然道:“丘独不是我的徒弟。”
蓝苗心想,莫不是要来翻旧账,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勾引你的徒弟。
伊哭又道:“他是我的私生子。”
蓝苗心中只剩下无数狂乱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