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刀锋、绯红的刀身,刀上还挂着几滴雨珠——透明的雨珠竟像是也已被刀身所染红了一般,尽是一片盈盈的绯色。
那是一柄极美的刀,美得让人在一瞬间竟想起了红袖添香的美人。
这人的那一柄刀实在是太美也太特别了,以至于柳沉疏竟是第一时间就被它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良久后才终于将视线从那柄刀上离开,看向了那柄刀的主人——
出乎意料地,竟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只是因为满脸的病容,一时间让人有些无法估计出他的确切年龄。
那病恹恹的公子其实生得很好看,一点也不骇人,但柳沉疏这一眼望去,却是立时就是呼吸一滞、心头竟涌出了一股近乎惊骇的情绪——
柳沉疏原本听到他的咳嗽和气息,心底已对那人的病情有了几分猜想,尚未来得为这人一身沉疴而扼腕叹息,这一眼望去,却立时又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了更多的问题:他身上,至少也有七八种病症,这七八种病症之中,竟还有至少一半是至今都仍旧无药可解的绝症,而剩下的那一半,也绝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任是谁得了其中任何一种,都是命在旦夕、随时可能会死。
这人起止是病恹恹,简直早就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柳沉疏甚至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带着这一身的绝症活了下来、活到了今天——但他确确实实是还活着的。
那病公子的咳嗽声仍旧还没有停下来,和滂沱的雨声交杂在一起,听得人越发有些揪心——柳沉疏微微皱着眉沉吟了片刻,忽地抬脚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两人之间相距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那人忽地转过了头来——他仍旧用手帕捂着嘴、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可这一眼看来,那一双眼里竟像是跳动着两簇寒焰一般,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柳沉疏的身上。
明明是个病得随时都有可能会死的人,柳沉疏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完完全全属于上位者的威势。
柳沉疏的心头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
但不管那个名字是谁,此时此刻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眼前的所有,不过是一个医者遇到了一个病症发作的病人罢了。
所以柳沉疏神色未变,只是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着,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医者特有的温和和从容:“我是大夫。”
那病恹恹的公子似乎是微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是因为剧烈的咳嗽仍旧说不出话来,可周身的威势却似乎是已经渐渐敛了下去——柳沉疏上前两步,指尖带着内力,抬手疾点他身上几处大穴。
光看那人的气息和手中的刀,就知道必然是个高手——但他既没有躲也没有出手,就这么平静地任由柳沉疏的手指点上了自己的穴道。
咳嗽声很快就缓了下来,渐渐地终于彻底止住。那病公子将沾了血的手帕叠起来收好,对着柳沉疏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场剧烈的咳嗽,声音微有些哑,语气略显冷淡却又好似很是真诚:
“多谢。”
“举手之劳罢了,治标却不治本。”柳沉疏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病情太重,我亦束手无策。”
那公子抬了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已经足够了。”
柳沉疏微微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外头的雨声却是已经渐渐小了下来——那病公子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这一场雨来得突然,去得也极快,不多时,雨声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天色也已然开始渐渐放晴——那满脸病容的公子握着他手里那一柄令人惊艳的刀,撩开门帘,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柳沉疏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背影,常系在腰间的那支笔此刻正在她指间灵巧地上下翻飞着。
雨已经彻底停了,街道上也已再一次恢复到了先前的热闹和繁华,柳沉疏却是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轻吟道: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话音未落,也已是提着药材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10求医
柳沉疏这晚自吃过晚饭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烧完水准备好了药材,又将药材在热水中浸泡了一阵催出药性,正打算端着木桶去隔壁找无情,自己的房门却是忽然被敲响了。
此时此刻还能来敲门的,除了无情,再也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柳沉疏应了一声,起身开了门——门口的人果然正是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待我过来就是了,大爷何须亲自动身?”柳沉疏一边推着他的轮椅往屋里走,一边有些戏谑地笑了起来,“如此劳烦,我甚是不安啊……”
无情终于是已经彻底习惯了这人爱开玩笑的性子,闻言也懒得和她生气,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天黑了。”
天黑了,所以他没有等柳沉疏来找自己,而是自己先一步来了柳沉疏的房间,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出去面对深沉的夜色,哪怕……两人的房间之间,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
无情只说了三个字,但这三个字背后的意义,柳沉疏却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愣了愣,推着无情轮椅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却立时就回过了神来、若无其事地推着无情进了屋子,眼底虽还带笑,却早已不是原先那带着戏谑的笑,而是一种——温柔而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