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时寒在提起他的同僚们时,称呼也总是规规矩矩的,然而与灵也提起那段特殊的时光,他难得提了名字。
左时寒自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副淡漠如水的模样。
在他新死那会儿,杀光了所有正在左氏府邸里的左家人,又四处追杀那些散落各地的漏网之鱼,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一身洗不去的血气,如今这双总是无悲无喜的眼中都浮上一丝戾气。如果不是蝶姑寻到了他,他这个根基不稳定的鬼仙说不准就要滑去厉鬼那一头,真真正正成为不管是鬼仙还是阳界封师都容不下的存在。
蝶姑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鬼墟。
曾经在红灯镇里修身养性很久的左时寒,自然是见过它完整的模样的。
眼下大开眼界的除了那个不知来到第几层的入侵者,便只有灵也了。
除去最表一层,愈往里走,展现出的景象便愈是怪诞,愈不似人间,与红灯镇的本貌的差距就愈大。但鬼墟向来不是纯粹的虚幻之物,这些荒诞之景,又实打实地展现了一定程度上的真实。
灵也看到惊蛰天,从天落下的连绵雨珠化为血色。
看到富家公子铺满了整个贫民小院的彩礼,箱盖一启里面满满当当是覆在红纱之下的法器。
他看到纸人抬轿,看到整座红灯镇往来皆非生人,上演着一场红纸灯笼映照下的木偶戏。
最后他看到了脚踩大地,头顶天穹的妖魔如同一座座高山,将小镇团团围住。
“……这是最后一层了。”左时寒道。
灵也被他一语惊醒,从这些怪异的景象中抽回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方才竟是连着走过了十几层不同模样的红灯镇。
鬼墟的最后一层,也是蝶姑的界石所在。
左时寒抬起手,勾住悬浮空中的一截偶线。
这些线并非他的,而是来自此地的另一位偶师。极轻极细的偶线几近无法察觉,也就是因为此刻空中悬浮着无数血色雨滴,才让它们瞧上去分明一些。
他们现得太晚,而入侵者进来得太快,对方的布置已经完成了。
看到这些偶线,灵也心里有些怵,实在是几乎毫无差别的线让他太容易幻视来自左时寒的那些。左时寒倒是毫无顾忌,稍稍弄明白偶线的排列后,抬剑就削下一根。
“你跟在我后头,这些偶线会伤及魂魄。”左时寒道,持剑走在了前面。
灵也紧张道:“那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毕竟这些线布得也太密了,还这么难看清。
“……”
左时寒一时无言。
许久后,他才道:“你都是鬼仙了……就像是活人不小心划破一道口子,不会怎么样的。”
看到以往只有左时寒会用的偶线,智商一下子跌到谷底的灵也不吱声了,尴尬跟上了他。
无数道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他们身上。
很容易就能现这些目光来自将红灯镇团团围住的妖魔。妖魔共有二十三个,当数出这个数后,灵也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妖魔是当年献祭了蝶姑姐姐的那些人在这层鬼墟中的化身。
除了转动的眼珠子,妖魔没有任何动作,但这些像是随时会如一座山般压下的妖魔,光从视觉上就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断裂的偶线震开空中的雨珠,雨珠每散去一点,灵也就能将周围的景象看得清楚一些。
他现左时寒并不是在镇中乱走,他的每一步都极有考量,很明显是在向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去的。
灵也没忍住小声问他:“我们是在找那个入侵者吗?”
左时寒摇摇头:“去界石那边。”
“诶?”灵也愣住,“可是那个闯进来的人……”
“他已然要逃出去了。”左时寒道,声音几乎没有起伏,“线在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