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咳嗽几声,先递出台阶,缓声道:“此次是你一时行差踏错,如今回头犹且未晚。现在断了同陈寻那边的干系,先想想如何把此事收拾干净。”
那些人的事太大,明哲保身才是正当。
他一反常态敛起怒容,惺惺作态的严父模样叫陆迢心生厌憎,又生出了一丝怪异。
陆迢看向桌上那盏已冷的茶水,还未能将那突然冒出的怪异给抽丝剥茧,外面一道焦急的脚步声将其打断。
来人是梅香,急得说话都带了哭腔,“老爷,大爷,老太太午睡醒后忽然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
安正堂,国公府一大家子人都坐在这边,就连洛瑶也拖着伤过来了,眼眶红红,由着婢女在一旁安慰。
陆奉和陆迢两个嫡亲的血脉跟在大夫后头从里间卧房走了出来。
“尊老太太猝然晕倒乃头风所至,此症急险,好在刚才没磕到哪里。诸位不必过于紧张。她如今脉象还算平稳,只是这两日定要上心,好生看顾,勿说劳累,便是忧虑气结等劳累心气的事也不可有。”
一堂人紧绷的神色都跟着松了下来,陆奉对着其余人道:“母亲还在歇息,大家都先回去吧,明日聚在一起好好过端阳。”
众人先后散去,洛瑶拖到最后才肯离座,她仍是忧心忡忡,走到廊下了仍是频频回看。
又一个回头,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陆迢,她停下来,“表哥,祖母她……”
“祖母无碍,不必挂心。”陆迢望前边散去的人群里望了一眼,未有遗漏,都是二房三房的几位长辈,因问道:“今日陆迩和陆悦为何不在?”
“明日端阳,他们今日一早去了寺庙,向何道法师请一卷佛经替你祖母祈福。”陆奉站在门口,蹙眉望向这边。
洛瑶早就听闻了这对父子不和,此刻亦不敢驳陆奉,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去的早,说是要赶着今晚回来。”
她转回去的时候,颔低了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
陆迢站在原处,眼神一暗。
他没有轻易放过心头的怪异,松书定然在陆奉这里吃了苦头,可陆奉对着自己忍了脾气,实在反常。
陆奉继续在门口喊他,“别站着了,你两个弟弟妹妹都知道去寺庙尽孝心,你这么些时日未回来,还不好好侍奉你祖母。”
端着药进来的梅香听见后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大老爷这两年在府外胖了不少,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别扭。
陆迢面无表情,擦着陆奉的身躯进了屋,此人冠冕堂皇的模样一如既往,对着他,连讥诮都是多余。
他在老太太卧房呆了快一个时辰,守着那一碗药喂完后,也没等到赵望过来。
陆迢起了身,才至门口又听见里面猛烈的咳嗽。老太太声音咳得哑了,“大哥儿,大哥儿究竟回来没有。”
陆迢坐了回去,他宽慰老人一番后,手也被老太太拉住了,想起医嘱,便陪在床边坐着。
陆奉也陪在此处,初时还拿些规矩礼数之类的事来说上几句,最后被陆迢讥诮的眼神刺的歇了谈心的心思。
金乌西沉,树影东摇,天渐渐黑了下去。
陆奉对着他叹道:“你好的地方不少,偏这点像你娘。”
陆迢默了一个下午,此时才算开了口。
“我忍着你,是因这身上一半流不掉的血,避无可避。可是说到母亲,你还不配去指点她,陆奉。”
他才说完,陆奉已是一脸怒容,憋了一下午的火呼之欲出。床上躺了半日的老太太也察觉不对,抓住陆迢的手握了握。
陆迢抽出手站起来,冷然一笑,“祖母和他今日费了功夫要骗我一趟,我陪在这演了这许久,也算是尽个孝道,便当作端阳节礼了。”
他说完,不顾身后陆奉的斥骂,阔步走了出去,正好遇见赶过来的赵望,身上诸多狼狈,两人一齐往外去。
“大爷,松书说老爷知道了姑娘花娘的来历。”他说完最重要的,便要解释解释自己,“我今日下午——”
陆迢抬手止住他,声音冷得如同降了霜,“牵马来,去榴园。”
陆奉这回对松书下了手,也挡了赵望,对她的手段势必只有更狠。
他来时已加派暗卫,此刻胸口仍是被各种不同的慌乱给填满。
秦霁被抓走了,被欺负了,挨打了——每一样都叫他难以忍受,心口如受炙烤。
她细皮嫩肉,受不住那样多的阴私手段。
夜色如浓墨铺盖在金陵城中,几颗孤星点缀其上,倏忽又被急促的马蹄声给踩灭。
到榴园时,里面处处人迹杂乱,却不见一人。
陆迢面色沉如死水,走近竹阁时,听见里面隐约的抽泣。他一颗心浮浮沉沉,在此刻尘埃落定——急急坠了下去。
这不是她的哭声。
他推门而入,坐在里面榻上的绿绣被吓了一跳,出来后又被陆迢的脸色骇住,直接跪了下来。“大爷。”
陆迢环视过一片狼藉的竹阁,按住了掌心的白玉扳指,沉声问道:“她人呢?”
绿绣一听这话眼泪又溢了出来,哽咽说道:“姑娘,姑娘她——”
第060章
榴园,竹阁外,已近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