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不早。
陆迢还半靠在榻边,手里拿着几张暗卫一早便送来的图纸。见到她起身,他便往自己身旁拍了拍。
“过来。”
秦霁刚坐下,那几张纸便到了她手里。
是宅院的图纸,不仅画了宅院里面,每一张旁边还留有小字做的标注。
在哪条街,是闹或静,周边有何大户……涉及到此类都写的极为详尽。
“我们要在这里住段时日,这几座宅子你选一座。”陆迢揽上她的腰,将人收在自己怀里,闻了闻她发间淡淡的木樨花香。
秦霁看的倒也仔细,先是图,再是字。翻到最后一张纸,还未偏头,陆迢便抬手按住写有小字的地方,将这张图纸抽出。
“此间不好,到剩下的里面选。”
他手里那张图,画的是留安街的宅子,京城新来的李知州便住在那附近,几步路便能拜谒一番。
无论这两人认不认识,陆迢都不会叫秦霁知道。
他不喜欢麻烦。
譬如她刚刚走神,难不成是在想什么好事?
秦霁无可无不可,在剩下的几张图里选出了一张递给他。“这里好么?”
是风来园的图纸。
风来园在明月桥附近,不远便有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市,不清静,却也不喧闹。
陆迢不必看都能记得这些。
他还记得,这座宅子的院墙最矮。
陆迢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的紧了些,“好。”
*
翌日,济州州衙,签押房。
房里只有一扇小窗,光透不进来,里面很是昏暗。
左侧等人的漆木桌面落满了灰,不知给谁端的茶盏还放在这上面,里面的水没动过,几片茶叶已沉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太暗了的缘故,连带这静置的茶水也泛着暗黄。
忽地,外面传来一声笑,桌上的茶水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先前满脸不耐的书吏去而复返,进门已是一脸的谄媚,他走到陆迢跟前,双手送还先前的告身和委任状。
“原来是孙通判,叫您久等了。”
这书吏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唇边两撇八字胡,笑起来鼻子两侧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小而圆的一双眼珠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精明。
杨六手上一轻,随即捏着袖子要去擦桌,不忘朝外喊道:“来人,给孙大人看茶。”
忽地慇勤起来。
陆迢起了身,面上含笑,“茶是不必了,孙某不过一届小官,怎么敢劳烦各位一趟趟跑。”
六品的通判的确不算入流的大官,可在州衙上份量可不小,何况还是对着这么一个品级都没有的差役。
他这句话实在自谦地过了头,杨六听后眼睛一转,把陆迢上下打量了一遍,心道果然是买官买来的,人情这方面还算练达。
袖子停在桌面恰恰一厘的距离,他又收回来,没沾到一点灰尘,脸上的笑又真切了几分。
“瞧您说的,的确不是我们有意耽搁,这些月来州衙里堆积了不少的公事,前些日子知州大人到了任上,可不得紧抓着点?
他去邯县前再三吩咐,叫小的们做事务必样样在案,留下痕迹,否则便有的追究。因而这回耽误了好些功夫。”
陆迢朝他瞥过去,杨六已经合上嘴,眼中留笑。
隔日,陆迢休沐,也是定的这天搬出客栈。
他还找了牙人先去看宅子。
秦霁早就在纸上看过一遍,这回跟着出来只留在马车上,司未跟她同乘一车,也没下去过。
陆迢则跟牙人一起乘的另辆马车,每到一处正在外赁的宅子,他便要同那牙人下去走一遭,边上还跟着个差役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们边走边聊,不时还响起一阵笑声。
这一程实在花了太久,司未耐不住性子,马车停下时掀起车帘往外看,不忘同秦霁小声嘀咕。
“三爷还真是来选宅子的,明明这儿早就有咱们的人,何必托这种人来办?”
秦霁顺着司未不满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了先前便跟在陆迢身旁的差役。
个头偏矮,黑黄肤色。
这人身上的皂衣像是穿了多年,好几处都勾了丝,泛黄泛旧。乍一眼只觉他打扮贫苦,可细瞧去,这人皂衣领口露出来的里衫,却是簇新的丝绸布料。
陆迢此刻正在朝他道谢,司未听见很是不满,把嘴撅得老高。
“这还用得着谢他?他找的这家牙行,先前带咱们去的都是什么宅子,要么远,要么贵。好不容易才找着这里,添完一通麻烦三爷竟然还给他赏钱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