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父拉着叶母行色匆匆地离了缫丝厂,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夫妻俩前脚刚走出大门,后脚厂里就迎来了一拨红袖章。
等夫妻俩回了家,见到大女儿在家里坐着,叶母赶紧焦急地冲了上去:
“怎么样,你去找过家栋了吗?他怎么说啊,他爸能不能跟革委会那边说得上话,能的话得赶紧去把你哥给捞出来啊,时间长了,你哥在里头肯定要吃苦头的!”
叶母急得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叶志高可是家里的长子,叶母投注的心血和期待最多,也一早就计划好了要让这个儿子给她养老,所以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大儿就这么被毁了?
可她这边催得紧,下一秒叶红却抬起头来,揪着她的衣服嚎啕大哭:
“胡家栋那王八蛋,他把我给甩了!”
这话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叶母听完顿时气血翻涌,一口黑血当场就从喉头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挺挺地就往后倒了下去。
等叶霞放学回家,叶家已经笼罩在了一片阴沉压抑的气氛里。
叶志高被革委会带走了,叶红的对象也黄了,叶母突然中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输液。
叶父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焦头烂额,为了照顾叶母下午他连班都没去上,根本不知道缫丝厂那边也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叶家乌云惨淡,自然也没人会注意叶霞往主卧室里塞户口本的事儿。
叶霞还在心底里暗暗庆幸,没人注意最好,免得她妈见到那户口本又想起不听话的二姐,然后找不到叶青这个出气筒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这时候的叶家人谁也想不到,眼下这点事故,不过才只是开胃菜,更大的台风海啸还在后头,并且很快就将降临到他们头上。
叶青暂时也不知道她的举报信这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她以为信件交上去后,再怎么也得有个三两天的等待时间呢。
要是知道这么快叶家就倒霉的话,她肯定会偷偷跑去堰塘老街看热闹。
把户口本交出去后,她没敢当着叶霞的面进校门,而是胡乱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乱窜,确认叶霞并没有在后面偷偷跟踪她之后,才重新折返回学校。
在宋春华这儿住了两天,她都跟学校的门卫老头混熟了,打了个招呼就要往教职工宿舍那边走。
结果却被门卫老头给叫住了:
“哎,同学,对,就是你,你是去找宋老师的吧?正好我这儿收到了她的挂号信,你帮个忙一块儿捎过去呗?”
叶青没想太多,点点头接过老头递来的信就走。
边走她就边下意识地看了手里的信一眼。
信封上面贴着一张8分的邮票,但盖了一大串邮戳,上面寄件人一栏只写了山河农场四个字,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农场里寄出来的?是宋老师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在乡下的亲戚吗?
叶青有些纳闷,但她也没细究,毕竟这是宋老师的私事儿,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嗜好。
把信带到宿舍,她放在书桌上就没再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宋老师下课回了宿舍,看到桌子上的信后,脸色却倏地一下就变了。
叶青一愣,鬼使神差的,她脑子里猛地就闪过一个念头。
这不会是——
宋春华很是紧张那封信,立马就把信拿在了手里,但瞥了屋里站着的叶青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当着叶青的面把信拆开。
叶青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当即就拿了俩铝饭盒笑道:
“食堂应该开饭了,我去把饭菜打回来,咱就在家里吃,今天有人还送给我俩个好果子,正好可以拿来当饭后水果,一会儿我切给您尝尝!”
说着,叶青就识趣地出去了。
等把饭菜打回来,宋春华就坐在床上,眼眶有些泛红,看起来应该是才哭过。
叶青心里就更有数了。
看样子,这封信,应该就是老师那位前夫寄过来的。
山河农场,就是那位教授下放劳改的牛棚所在地吗?
叶青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下,打算回头找陈友德他们打听打听,看看这些老头知不知道这个农场在哪儿。
不敢让学生发现她的异常,宋春华匆匆洗了一把脸,又笑着走到了餐桌前。
叶青也配合着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招呼宋春华赶紧吃饭,一边吃她一边把今天跟几个老头去春申浦垂钓的事儿说了。
当然,经过一点点艺术加工,把她钓了上千斤大鱼这一段给省略了。
“因为我之前在电车上救的那个老太太,是其中一位老叔的大姐,所以他们对我都可好了,还说等我下了乡,学习上如果缺什么书籍资料了就给他们写信,他们去帮我找。”
为了把宋春华的注意力转移走,叶青难得地絮絮叨叨了一回,还把她从吴老头那儿骗来的苹果和鸭梨掏出来,献宝一样给宋春华看,
“这两个果子老师你吃过没有?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呢,都不知道叫啥,感觉有一个跟副食品商店里面卖的青苹果长得很像,但是这个苹果是红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看到叶青拿出来的果子,宋春华怔了怔。
“这是红富士跟雪梨,两种都是北方才有的水果,红富士还是早几年从东洋那边引进过来的,可能是种植技术还不太成熟,这两个水果暂时还没在市面上流通,应该只有干部待遇的家庭,才能拿得到这类物资。”
叶青本意是转移宋春华的注意,不让宋老师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提到红富士的时候,宋春华的语气有些怀念,并且眼中更是闪过浓烈的痛意。
叶青瞬间意识到她好像搞砸了,赶紧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