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个深谙俗世之道的阴鸷郎君拿话诓骗还未长成的奸诈小娘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由此,叶小娘子为了谋求几两糖饴,放下了全部戒心。
苏芷还不知一大一小合谋诓她,她陪叶小娘子闲逛了一个时辰,直到小娘子嚷嚷腿疼,苏芷这才估摸着打道回府。
归家前,叶小娘子忽然目露哀伤,殷切同苏芷道:“苏姐姐,婉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苏芷不会拒绝小孩子,几乎是有求必应。
叶小娘子心里愧怍,她竟为了一点点糖饴,卖了最亲最爱的苏芷,然而难得过一回年节,小孩子贪心些也是人之常情,没人会怪罪。
她偷偷窥了一眼身后的沈寒山,瞧见对方抖了抖装银两的荷包……糖果子好吃。
叶小娘子奓着胆子,同苏芷撒娇:“苏姐姐,婉儿想吃蒸羊颊子肉,奈何阿娘总说羊头骇人,不肯制给我吃。苏姐姐武艺高强,定然不惧羊头,婉儿斗胆、斗胆请苏姐姐给买些脸肉来蒸……”
叶小娘子说这话时,一直在瑟瑟发抖。她不是畏惧同苏芷提条件,而是她也怕羊头啊!
偏生沈寒山执意要她讲这些,说是自个儿想吃,又舍不下郎君颜面去求苏芷。
叶小娘子觉得沈哥哥也好可怜,同她一样,想吃糖果子,却不敢同家人说,生怕挨骂。
苏芷还当叶小娘子所求是何等苛刻之物,无非是个羊头。她当年手持嗜血寒铁、千里缉凶都不在话下,不过是拎一只羊头回家蒸食,小事一桩。
苏芷应诺:“好,我领你去肉铺里买。”
苏芷来的不赶巧,正是除夕夜,年尾家家户户都图一口荤食,故此羊肉早已告罄。
若想食肉,得寻屠夫来宰羊。
沈寒山悄声同苏芷道:“店家奸猾,故意同屠户合伙做年节生意。大节下,家家图个好彩头,断不会起干戈,故而都纵店家的意,既付剖肉钱又递买肉钱,还得给个动刀开刃见红的吉利钱。真是黑心啊!”
言下之意是,断不可纵容此等“祸害百姓”的妖风盛行,苏芷得治一治人。
如何治呢?左不过是她亲自下手宰一只羊来过年,不给赚闲钱。
苏芷会意,抽出弯刀,杀气腾腾地逼近了店家。
她本就是英气逼人的骑射胡服打扮,如今执着刀,更添几分锐气。
苏芷朗声道:“羊来,我亲手取肉。”
店家被苏芷身上腾腾杀气震慑,却又小觑她女子身份,觉着她是虚张声势。
店家强笑道:“娘子亲手杀羊,恐怕有些勉强。羊畜吃痛挣扎,力大无穷,唯恐伤了娘子,还是由屠户来使刀吧。”
“聒噪。”苏芷抽刀挥出,只听银刃一声呼啸,直钉入肉架屋棚的木柱。
“咔嚓”一声,那大腿骨粗的支屋柱竟应声而断,檐角塌方一片。
这一招使出,再也无人敢轻视苏芷。
苏芷很满意她此时看到的,于是,她由腿软的店家带路,进了一回羊棚。
不过一刻钟,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由远及近飘来。
苏芷一手拎羊头,一手执刀,从屋里肃穆踏出,买卖的众人俱是屏息。
苏芷大刀阔斧踏来,血溅了她满衣,连着月白领口也染了点点红梅。
苏芷见惯了血,如今见怪不怪。待迎上叶小娘子错愕的眼神,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时的模样很骇人。
她下意识抬袖,擦干了脸上的血花。
那红星子在她掌心运作下,留下更浓烈的几道红痕,此举较之先前,更加令人肝胆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