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说要融入江湖,脱离庙堂,现下里,她该如愿了吧?
阿姐……自由了。
沈寒山明白,这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
他陷入梦魇,不敢细想那么多残忍的现实。
彼时,他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郎君呀!
沈寒山从苦难中抽离,又在脑中临摹阿兄的模样。怎样工笔勾勒,都绘不出阿兄的秀丽风貌。这么多年过去,他该年长了不少,该更成熟稳重了。
阿姐快意恩仇,不理解阿兄的良苦用心,沈寒山自小多一门心窍,却很懂阿兄。
“阿兄,寒山最对不住的是你。我不该顶你的缺儿,肩负起当家职责。一切事本该由你来挑担,本该护你求生。却因我最小,独得举家宠爱。这些年,寒山不敢有一丝倦怠,唯恐辜负你们的苦心。”
沈寒山时常会想,足智多谋如阿兄,若他来为家人挣一份前程,是否比自己更快捷,更迅猛。
至少,阿兄不会像他一样如履薄冰处事,汲汲营营数十年还不得要领。
只因他是最小的郎君,才保下他的命。
只因家宅和睦、兄友弟恭吗?
沈寒山想不明白,该死的人是不是他。
为何阿兄阿姐们都在前头为他挡刀,为何大家都让他先活下来。
是因他无能吗?
还是大家都宠爱他?
沈寒山不明白,这么多年也想不明白。
如此,他不敢辜负家人。
他这条命是长辈们拼尽全力给的,他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路。
这一生要如何过,这一路要怎样走。他都定了规程,不敢僭越半分。
唯有苏芷,是他命里的变数。
沈寒山本不想近她、用她。他怕伤她、害她。
他满心都是谋略算计,不够坦诚,他配不上她。
沈寒山藏匿真心,逗她、招惹她、撩拨她,若即若离。
那一夜春山花事,他本不该碰她的。
只是月下见美人,寒山敛春愁。风好、景好,心魂荡漾。
他忽然想抛却家宅世仇,忽然想做一回自己。
死也甘愿。
死也……甘愿。
沈寒山吻了苏芷,抱着一腔孤勇与决心。
他霎时贪生怕死起来,原来他也不见得那样神勇无畏。
他贪慕人间,贪慕儿女情长,亦眷恋苏芷。
何时喜欢上苏芷的?
沈寒山纵有七窍玲珑心,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和她待着最为放松,最为闲适,无论是廊庑赏花,还是月下吃茶。
待沈寒山有所领悟时,他的眸光已然粘缠在苏芷身上了。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一点私心,也是他弥留人间的一寸私欲。
他面世诸多妖相,对卿卿才显露半分人情。
沈寒山今日叩首,恳请父母兄姐原谅——他为自个儿请命,意图贪慕这寸许人间春情。请饶恕他动了凡心,不脱离复仇大业的境况下,请允他留一隅心房藏爱欲。
请一定要答应。
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