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攀住窗沿,像只灵活的猿猴那样窜上屋顶,还没等双脚站稳,一张狰狞的鬼脸就突然出现眼前,那是一张标准意义的‘鬼脸’,脸皮铁青、眼珠惨白、左眼到嘴角之间还有一大块丑陋的疤痕——鬼魂总会带有生前的某些特质,比如这个令凯瑟琳始终耿耿于怀的伤疤。
“嗨!美女,晚上好。”
雷恩眨眨眼,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这次轮到女鬼惊讶了,她就像一只恐怖的人形风筝那样围着雷恩飘了两圈,然后突然张开双臂,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了他——极度阴冷的寒意从雷恩心底钻出,他相信如果不是事先准备了防护法术,这次拥抱就足以让自己小病一场。
“你不怕我吗?”
凯瑟琳轻声在雷恩耳边呢喃。
“怕你?怕你什么呢?”
雷恩僵硬地笑了,“虽然你是我这辈子(外加上辈子)第一次见到的活生生的鬼魂——用‘活生生’形容好像不太恰当,你懂我意思就行——而且不得不说你的造型也足够可怕,但想必你不知道我曾见过更可怕的东西,那是一种用人类尸体炼制的怪物,满脸烂肉、一身腐臭,我跟它一起整整待了半年的时间,说真的,跟它一比你简直可爱得像个小姑娘。”
“不怕我这副样子的人,我很喜欢,我希望你能留下。”
凯瑟琳欢笑着飞到空中、突然又俯冲下来,猛地停在雷恩面前,“但是你也可以离开,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出这座村子,这是我从未拥有过的选择。”
“谢了,不过事情没解决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可不想变成那种满脑子交配欲望的疯子,让我们来谈谈吧。”
雷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遭遇,凯瑟琳,也同情你的经历,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离开这里——给村民一条生路吧,我也会对你这样做的。”
“‘凯瑟琳’?这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名字。”
女鬼那双瘆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雷恩猜想这应该是她表达惊讶的意思。
“那是你的名字,准确说,是你生前的名字。”
他轻声提醒。
“不!不是!不是!凯瑟琳是个贪婪又软弱的下贱女人,我知道的,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笑话、也没人愿意听她的声音,但是他们不敢这样对我!”
女鬼露出了既痛苦又困惑的表情,她那由纯粹负面能量凝聚的长冲天飘起,就像一簇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我来自黑暗、而不是某个肮脏的子宫,我是噩梦、是恐惧、是愤怒,我是他们命运的支配者!不准你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已经开始迷失了啊,雷恩无奈地想。
在控法者中有句话常被提及:‘理智的大脑带来智慧、感性的灵魂赋予激情’。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灵魂会被肉体束缚,而灵魂脱离肉体就像野马摆脱缰绳、囚鸟逃离笼子,那种突如其来的自由是非常容易令人着魔的,无数情绪——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会被无限放大,大多数灵魂就这样迷失了自我。
“这个村子已经有很多人因你而死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雷恩尽力使语气显得柔和,“当然,我明白那是他们活该,但无论如何那些人命也足以平息你的仇恨了——”
“仇恨——是的,我好像是恨过什么人,但后来我只觉得好饿,于是我开始找东西吃——我一直吃、一直吃,但怎么也吃不饱!你看!你看!就算我已经吃了这么多也还是不够!”
凯瑟琳的表情从困惑转为狰狞,她张开嘴巴,那口腔里没有牙齿和舌头,只有一个如同漩涡般的黑洞。各种蚊鸣般的尖细声音从旋涡最深处传进了雷恩耳朵里:
‘她又来了,她就在门外——’
‘该死,刚才有只手从我肚子里伸出来了!’
‘我感觉很不舒服,妈妈,我可以躺一会儿吗?’
‘那女人死盯着我——在壁橱里——我实在受不住了——’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明明尤金已经死了!’
雷恩猛地向后退开一步,同时下意识拔出腰间的黑刀——然后又在凯瑟琳讥讽的注视下慢慢收了回去。
“怎么,不打算犯傻了吗?”
凯瑟琳指了指他的刀,“你可以用它砍我试试,一刀、两刀、都可以——”
话音未落,她突然一头扎进了酒坊的屋顶,就像跳水运动员没入水中那样——雷恩听到下方传来一片尖叫——接着她又从原先的位置浮了上来,仿佛一只得意的海豚,“瞧吧,小傻瓜,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拿刀砍我的人吗?哦,这里很多人都试过的,但我可不像你们那样被臭烘烘的身体拖累!”
“呼,我没想用武器来对付你,刚才拔刀只是条件反射。”
雷恩放弃了谈判的想法,他明白,迷失之后的凯瑟琳已经不再单纯的受仇恨驱使,也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新的身份,说通俗点就是做鬼做上瘾了——村民们就像被她圈养的猪,那些绝望和痛苦使她每天都能获取新的力量,这种情况下,这只可怜的女鬼必须被消灭。
“但是,谁让我不凑巧还是一名控法者呢?”
雷恩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毫无防备的凯瑟琳瞬间就被冰冻术的魔法波动笼罩了,她原本如烟似幻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浑浊、就像被冷空气蚕食的肥皂泡。
是的,妄图砍死一只鬼魂是可笑的,任何物理攻击对于那些没有实体的家伙都不会起效,与之相反,魔法的效果却会成倍增加。没有肉体保护,一些新生的游魂甚至能被不太强烈的阳光杀死,而爽朗轻风对它们来说就像铁刷剌肉那样难熬——坦白说,雷恩从布兰登嘴里听到村里没有黑巫师、只有一只作祟的鬼魂时,他是暗暗松了口气的,哪怕那女鬼强大到足以腐蚀如此大面积的土地又如何呢,也不过是多浪费些精神力罢了。
“这是怎么了,我——我感觉我变得沉重了——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