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得通知辅导员和班主任了,说说吧,你们哪个学院的?”
对面学生立刻不乐意了,“不是吧,老师,我们就是跑了两步,至于通知辅导员吗?我们这才开学第一天啊。”
“这伤,校医院下班了,校外小诊所搞不定,你们得叫救护车了。”宁弈看着坐在草坪上迟迟不起来那个人,那样子就不像个没事人,要是真起得来早撒丫子跑没影了,宁弈手电筒一抬,直接照着他的脚,再次强调,“你得去医院看看。”
一点身体的疼痛怎么比得上社死呢?那男生宁死不屈,强调自己完好无缺,“没事没事,我真没事,就一下子没缓过来,让我在这坐会儿缓缓就行了。”
冷白的手电筒光照在他脸上更显得面色惨白,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不知何时他额头上已经渗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而他浑然不觉,依旧试图证明自己完全OK。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和他一起的同伴慌神了,这才开学第一天,他们可不想摊上大事啊,急忙劝道,“你还是去医院吧。”万一真出什么问题,后果他们想都不敢想。
说着一同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宁弈,那模样活像家里头干了坏事的小狗在试图逃脱惩罚。这批新生这脑子真是不行,好话不会说,脑子转得也慢,宁弈只能自己给他们找了个理由,“让你们不要着急还赶着回寝室,现在摔惨了,就这几步路都走不过来喊人。”
那些傻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傻不愣登在原地站着,还抱怨了两句,“要不是老师你在后头追着,他也不至于摔了。”
“你干什么,疯了吗?”旁边同伴疯狂给他使眼色,现在当面说宿管坏话,是生怕宿管脾气太好不给自己穿小鞋吗?这今天头一回见倒是看不出这货缺心眼啊。
宁弈又强调了一遍,“回来路上摔的吧,你同学急忙来找我帮忙了。”
这回受伤那个总算听明白了,急忙说,“是是是,回来路上黑灯瞎火的,跑得太着急了没注意脚下,他们急着看我情况怎么样,都没注意几点了,一不小心错过了门禁时间。不过,还好老师您还没睡,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那个棒槌还想要说话,身边几个急忙捂住他的嘴,慌慌张张开始打120。“老师,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出门上大学他们还第一次遇到需要处理这种情况,心里也是慌得很,下意识求助旁边看着很靠谱的宿管老师。
宁弈叹了口气,继续拨通了熟悉的120,把地址一报,对面已经清楚了大概位置,直接说车马上派来,接下来是找到他们导员电话,也礼貌通知一下。也不是这件事情一定得辅导员知道,但明天就得开班会,至少得让辅导员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少了个人,想想事情都难办。
此时,学院里面正在进行严肃的紧急会议。目标是全体年轻辅导员,主题是安全。
党委书记在视频那端的脸显得十分严肃认真,他着重强调,“学生来到学校,必须给与他们温暖关怀和安全保障。你们必须知道学生身在何方,需要了解他们身体健康,如果在学生需要的情况之下,要对他们身体负起责任。刚开学,我们学校已经进了两次救护车,这对学校的形象肯定会造成一定影响。身为辅导员,要起到了解慰问的职责,要对学生的身心健康格外关注……”
就在这时,于嘉谊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这一天,他接到了很多来电,所以此时手机还是响铃状态,这突如其来的铃声一下子打破了专注严肃的会议气氛,他慌慌张张下意识想要先挂断。党委书记瞥了一眼会议摄像头上头备注的名字,再次强调,“接起来,晚上熄灯以后的电话尤其需要注意,不重要的事情不会在这个点来电。外放吧。”
这被点名也不好偷摸挂掉,于嘉谊心如死灰,硬着头皮接了,“喂,您好,我现在正在开会……”
“于老师,你们班有一个学生在宿舍外头脚扭了动不了,现在在等120过来……”会议里头鸦雀无声。这叫什么,说什么来什么,刚刚强调了不要救护车几次三番来到学校里,现在就来了第三次?
于嘉谊几乎不敢抬头看视频另一端书记的脸色,猛地起身,“好的好的,你现在别动,我现在过来看看具体情况。保持联络。”说着刷一下挂掉视频会议,人冲出了宿舍。只要他走的速度够快,书记的批评就追不上他。还好他的宿舍就在桃源后头,他直接骑上自行车冲了过来,竟然比救护车来得还快些。
宿舍里头的路灯已经熄灭了,只能看到树影底下站着几个人,于嘉谊心跳慢了一拍,“不会吧,摔了不止一个?”
“不不不。就一个。”眼看着可怜年轻辅导员快厥过去了,宁弈急忙安慰,还好这位同学开学第一天,所有证件都放在口袋里,倒是不用另外回去拿东西了,现在那么晚了,把他们弄去医院搞不好还得帮倒忙,宁弈干脆建议道,“那于老师你陪一下?我带这些同学回寝室?”
“行,今晚我陪着。”陪吧,活爹。不陪第二天指不定被领导怎么阴阳呢,熬过这晚上,至少还能落个对学生用心的名声,大不了他这百八十斤就撂这,看看他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事实证明,他真是小瞧了他们。
急诊医生认真地和于嘉谊介绍这位同学的前脚掌,骨头完完整整断成了三节,就这样还威武不屈,坚强地说,“没事,老师,我有什么事,我好得很。不信我还能站起来给你走两步。”
曹子涵主打就是一个死鸭子嘴硬,甚至想上九霄揽月,坚持自己一点事没有,就是医生危言耸听。“老师,我真没事,不用做手术,在宿舍里面养养就好了,何必到这里来乱花钱?”但他嘴上这么说着,头上汗一直在流,完全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脚怎么可能不痛,只是他会熬,熬久了好像也习惯了。
这样的人医生见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隐瞒。但医生并没有戳穿他,直接和于嘉谊沟通,反正最后还得他代表监护人签字不是,“这位小同学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打石膏不说,为了更好固定,里面还得打两根钢钉,所以这样手术费用会高一点,你这边得通知家长。”
他们这边正谈着,丁凯和梁家轩正好一块儿去医院大厅里头缴费,路过急诊看见了里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呦,可不巧了,这不是工学院的辅导员,他们学院也拿了一血?大晚上在医院里头碰见,可真是缘分。
如果你自己一个遇到倒霉事,只会觉得人生凄惨,但要是碰上和你一样处境的人,这就不一样,那叫相逢何必曾相识,于嘉谊立刻凑了过来打探,“怎么了,大晚上在这,你们学院也一个?”
“逞强说给学弟扛行李箱把自己腰扛废了。”梁家轩可不会给自己好兄弟藏着掖着,势必要让他的光辉形象撒遍整个角落。
“可不巧了,我们这个,好端端跑着,把自己脚干骨折了。”夸差平底一下摔,脚掌直接变三段,这没点技术还真是做不到这样。于嘉谊认命拨打曹子涵留着的家长电话,心里头满是苦水,“你看看,大晚上做手术还得家长再打点医药费过来。”这叫什么事?
电话接通了,可那头的情况却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先是一阵嘈杂,接着是麻将撞击的声音,那头的人显然正厮杀地起劲,“碰,二条?你可别耍赖,我都看见了……喂,谁,什么事?”紧接着是稍长的停顿,虽然对方没说话,但让人感觉他正在吞云吐雾。
于嘉谊急忙开口,“是曹子涵家长吗?您孩子在学校里头摔骨折了,需要做手术,您现在能打一笔医药费到孩子卡上吗?”
那头顿时炸了,“钱钱钱,这小讨债鬼一天到晚都是钱钱钱,家里哪里那么多钱给他败?好好路上走着还会摔跤,你别是诈骗的,都骗到我头上来了。钱一分没有,有本事你把他脚剁了寄到家里来。”
“喂,我真的不是骗子,我……”于嘉谊的手机被一双手按住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曹子涵虽然觉得丢脸,但还是把自己家里头情况据实以告,“于老师,你别给我家里人打电话,他们不是讲道理的人。要是他们知道我是在学校里受伤的,还想着要敲学校一笔,手术需要多少钱你和我说,我自己会尽快打工还上的。”
这才多大,眼神里头满是沧桑,有些家长就不配生孩子。于嘉谊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想要避开学生,转身就跑,人一矮,后头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保龄球骨碌碌滚了出去。
哎呦,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