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何慧芳想把地铺搭在卧房里的,让沈泽秋出去借宿,那个四旬出头叫庆嫂的女工摇了摇头,“我们就睡在堂屋吧,这儿透风也舒坦。”庆嫂在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算是女工们的主心骨,一听她这样说,其余三个也都说好。
何慧芳便忙和去了。庆嫂压低声音道,“咱要记住,除了堂屋和茅房还有院子里,哪儿都别去,这万一丢了东西,咱们可说不清楚。”
其他三人都恍然的点头,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呢。庆嫂用手挡着嘴,挑了挑眉,“人家就是客套一句,咱还真信?来这就好好做活儿挣钱,比啥都强。”
现在已经是戌时,白天也累够了,安宁和沈泽秋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儿一早便开工。沈泽秋第二日也没出摊了,吃过了早饭,就和安宁研究起咋分工。
裁剪这事儿必须要安宁亲自来,她裁剪的倒是快,一天六套不是问题,而那几个女工有手脚麻利的,一天能做一套半,慢的则是一天做一套,四个人加一块儿,刚好赶上安宁裁剪的速度,何慧芳则照顾大家的饮食,一家子互相配合,应该能赶上交货时间。
“以后我早些回来,也好帮忙做些零碎伙计。”沈泽秋可心疼安宁了。
“没事儿。”安宁抿唇微笑,“这次活做下来,能挣不少钱。”
沈泽秋不想二人之间的气氛这般沉重,故意调侃一句,“小财迷。”
“你不财迷呀。”安宁歪头瞧他,嗔道。
“迷,不财迷可不成。”沈泽秋和安宁把布铺平,黑漆漆的眼眸里俱是光彩,“咱俩就是一对财迷。”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衣裳一套套裁剪好,分到了各位女工的手里,安宁嘱咐了她们缝制时注意的细节,坐下来喝了口何慧芳清早上熬的凉茶。
第一日倒是风平浪静,第二日沈泽秋家来了四个女工的消息就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沈家村。早上日头刚升起,三三两两的村民就在大榕树下坐着聊闲天。
吴凤英捧着一碗黄豆正挑里头的虫,嘴里阴阳怪气的讽刺几句,“嗬,还真是瞎子不知天黑,异想天开哩。”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学着别人做掌柜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禾宝趴在她膝盖上,听了仰头吸吸鼻涕问,“奶,我知道你说的谁。”
“哟,禾宝真能干。”吴凤英摸了摸禾宝的头。她惯爱和何慧芳对着干,有她起头,几个妇人也跟着小声议论,从来只有村里人出去做帮工,哪有往回请人开工钱的?沈泽秋他家有钱吗?可见是个昏了头的。
刘春华也坐在树下给他家幺儿做裤衩,听见她们的议论也不吱声,有人问她沈泽秋家到底请了几个帮工,才抬起头来笑笑,“他们家的事儿,我哪里清楚哩,三四个是有吧,我瞧粥每顿都要熬三锅。”
“哟,那他们家粮食咋够吃?”
“这可不是胡闹呢嘛,慧芳咋也不拦着点?”
听见她们都不看好沈泽秋的生意,刘春华心里别提多好受了,她是个好强的人,平日里话不多,但处处都在心里和别人较着劲儿,前些年何慧芳带着沈泽秋日子难熬,她心里没觉的有啥,自从泽秋娶了安宁进门,她心里就不平衡了,凭啥对门吃肉,自己家就清汤寡水?嘿,看看,对门也就是表面风光。
刘春华心里舒坦了,把袖子不动声色的往上一撸,露出腕子上明晃晃的银镯子。正掖着头发,坐在她旁边的唐小荷就惊讶的问了一嘴。
“呀,大嫂,你啥时候得了这么个程光瓦亮的银镯子?”
这铜制首饰还算平常,银镯子在村里就是稀罕东西了,一时之间好几双眼睛都看过来,那眼神中包含的艳羡,可叫刘春华身心舒畅。
“你说这呀?”刘春华摸了摸腕子上的镯子,浑不在意般的说道,“昨儿去李家村看秋娟,她硬给的,说是给咱家幺儿去私塾读书的束修嘞。”
众人围拢过来细看刘春华手腕上的镯子,直夸秋娟能干嫁了个好人家,唐小荷惊讶的问,“幺儿要去开蒙了?九岁是不是有些晚啦?”
刘春华心里顿时不痛快,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读书讲究天分,和早晚有啥关系。你大哥今儿一早就带幺儿去文秀才那哩。”
“咳呸——”吴凤英往地上吐了口痰,心想这有啥可得意的,她媳妇还有个银戒指呢,也没像只花孔雀似的到处炫耀,她只佯装没听见,继续絮絮叨叨数落何慧芳这次可是失心疯了云云。
好不凑巧,何慧芳洗菜洗衣总是在自家水井边洗的,水直接倒到水沟流进小沟渠里,因家里人多,新做好的衣裳过了水又正在院子里晾着,她便提着一个桶一个盆,准备到河边把一堆沾满泥巴的红薯、土豆给洗了。
吴凤英正说得来劲儿,忽然觉得胳膊肘被人杵了下,一抬头见何慧芳正叉着腰瞪自个儿。
“吴老婆子,你又嘴臭些啥?”何慧芳架势一摆开,吴凤英就有些怵,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说啥你凭啥管呐?”
“你自己心里没数?你不是讨骂呢吗?好端端的要你在这说我家的事儿?”何慧芳怒气冲冲,说话和放炮仗一样的快,“你多积点德,少造孽吧!我警告你,下次再被我听见,我就直接找你家桂生说去,让他说说,他老娘究竟是啥玩意儿。”
吴凤英最怕的其实就是沈桂生,沈桂生在县城里做帮工好多年了,每次回来都数落吴凤英嘴碎不会做人,她可怕这大儿子了。
“……你吃炸药了?”吴凤英心里那个气,抱起禾宝转身就走,何慧芳这个疯婆子,还真可能找桂生告状哩,她心虚了只好赶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