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有些颤,我听见秋末的枯叶坠落地面”,出轰隆的巨响,但只有自己的耳神经被震得粉碎。
想来是我的话语太过龃龉,他没有听出来我在说什么。
我又解释了一遍,他才问到:“哦,那你要寄什么东西呢?”
我有预感,他会接着问下去。当我真的听到他的问话时,我的声音却卡在喉咙尖儿上,彻底不能出声了。
仅仅是漫不经心的一问而已,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却被生生的划开了,鲜血四溢,染红了半季的青春。
我转了转脸,条件反射一般去看包裹。它安安静静地坐在离我最近的一把干净的椅子上,金黄色的皮卡丘枕头露出一角,只是一角,我的眼泪就开始簌簌的流了下来。
我努力抬起头,但大颗大颗的泪珠儿却迅的呈直线滚落下来,丝毫不能被遏制。我赶紧低下头来习惯性的去掏口袋里的卫生纸,但是并没有。
那一刻,我真的慌张了,但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慌张,那个点上我应该是顾不得周围的场景的,无论人还是物。我只感觉自己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完全浸在哭声里,什么都在缩小,什么都不过是一张塑料薄膜,一抹清淡的漪波,只有我自己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并且被无限放大,艰难的扛着更大的悲痛。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把她放下了,可是那一刻却又出现了那样让我不能解释的画面?
但理智告诉我,这里有老板在。可我不知道是应该低下头去不再抬起来还是快点把桌子上的纸拿过来擦掉泪水。
“小伙,你怎么了?”
他显然是轻易地现了我的样子,收紧了表情,连声音也跟着一路陡涨。
稍稍愣了一下,他仿佛立刻想到了什么一样。立刻走进里屋,不消几秒,出来的时候已经和朗的拎了一听啤酒和一盘猪头肉。
“兄弟,没事,来喝,我陪你喝。”
“免费的,这会儿也不会有生意。忙活了一大阵子了,咱们来喝个痛快。”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非常平和而温润,没有让我陷入一丝尴尬。
我慢慢抬起头来,努力去抑制自己的哭腔,尽量不去说话。这个时候,我只要一开口,就会泪涌,仿佛这是一个开关,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能完整地关上。
他也不看我,径自的打开两罐啤酒,说话间仰起头一饮而尽,惬意,豪爽。
我的胸腔不规则的抖动着,时间像是在用心的聆听着什么,我数着心跳,一秒一秒如印刻在石碑上,刮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开始渐渐安静下来,只还夹着着小声的啜泣,连带着肩膀稍稍在抖动。
那个下午我一直坐在店里,直到暮色尽了,直到顾客渐渐坐满席间,直到老板让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陌生人。
再后来的谈话里,我了解到他竟是湖南那边过来的。这跟他粗糙的外表还真有些许违和。他说自己也是背井离乡,如今独居异地。虽然刚来没有不到一个月,但是已经像是隔了一世纪长。唯一欣慰的是,店里的生意还算乐观。
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不到七岁,常常喜欢跑到他怀里撒娇。他说自己脾气很爆,常常因为一些琐事而控制不住火,但是自从有了女儿以后,竟然神奇的把这个毛病给治愈了。
他讲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表情即刻转变,脸上全是幸福、自豪。他说女儿乖巧可爱,这是他的荣幸,是他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他必须努力活着,努力工作。并且一边说一边还主动拿出手机照片给我看,有很多张,其中有一张是他抱着女儿的合照。女孩真的长得甜美可爱,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樱桃小嘴正在吻他有些胡茬的脸颊。扎着精致可爱的马尾小辫,看起来十分和谐幸福。
在他的描述里,有一句话他应该没有觉察到,连着对我重复了好几遍,“我呀,把女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完全被融化了。我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我什么都不缺”。
那种满足、幸福,恐怕用任何文字都无法勾勒,岁月压过生命的切片,而他的时光不论艰辛还是安逸,都是在拔节。
那一刻,我真的好羡慕。
说着,他又猛喝一口酒,我明显的看出他微微红热的眼眶。拖着长长的叹息,稍有些哽咽,“女儿在我怀里撒娇,出门总爱坐在我肩上,如今却和我隔了数千里远,而这一切仿佛都还生在昨日”。
他说的是湖南方言,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那种乡音很美很醇,像佳酿,小心的留住了故乡。
大抵是这般意思。很难想象他粗糙的外表下竟然铺张着这样一面柔软细腻的情感。
窗外的蝉鸣在了望故乡,我看到一粒麦色的忧伤和微凉的往景。
我没有再问他是怎么辗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他也没有问我很多东西,只是简单而钧深地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小孩,我也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大叔,我们喝了一罐又一罐。因为是啤酒,所以在后来两听下去,并不碍事,只是我对酒精过敏,脸有些涨红。
夕阳渐渐晕开那些密不透风的炎热,逐渐泼墨的傍晚,客人6续来店里用餐,喧嚣在扩张,很快把故事掩埋。
巷子里的路灯又开始出来营业,房东家的橘猫,伸出肥胖的爪子,在缓慢的试探黑夜。街角的张记水饺再次把香味弥散在整条街,房东仍然像往常一样,把一整袋吃剩的菜羹,倒在门前的下水道里,一切静悄悄的,与无数个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在热闹中,我缓缓起身,头有些眩晕。但我清楚的知道,有些人就那么轻易地,永远地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