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
谢义山说起话来像个大摇大摆的醉汉:“昨夜我不是说,我来海棠薛家是为的家门师兄?”
“是。”
“哈哈,那都是骗人的,我不过为了这个不省心的江幸,才编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号,”谢义山说完,靠到江千念耳边,用着正常的音量说悄悄话,“我们还得求着斐兄做事,你还不快点?”
“谢伯茶你……松手!”
江千念胡乱挣脱开谢义山,板着脸理好皱乱的衣襟,她倒是被谢义山激将,说的话都快起来。
“我只隐瞒了一点。初入海棠镇的前几天我的确拿着琉璃花找过花越青,不过后来在遇到阿珍姑娘时琉璃花闪过一回,我就将目标移到了薛宅里。”
“这么说你是进了薛宅?”斐守岁问道。
“没有,仅是在门口,琉璃花亮过一次,”江千念摇头,“本是想找借口进去,不过被薛老夫人赶了出来。之后也有翻墙踏屋顶去过,就是自那以后琉璃花再也没有动静。我也不能擅闯民宅,只是站在屋顶望人。”
“这还不算擅闯民宅?”谢义山调侃一声。
江千念回敬他一个瞪眼:“我什么也没做。况且平日赶路找不到客栈,也会借用路边人家的房顶休息。”
“是是是。”
江千念继续:“我也想过阿珍姑娘是否与花越青有关,可她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我三番五次拦着她,说了好些个好话,就为看一眼她手中的绣花鞋,她也是死活不肯。”
斐守岁拿过桌边的茶壶,起身给江千念倒茶。
“为何非要那只绣花鞋?”
“我猜绣花鞋是北棠娘子的。之前在薛宅时见到北棠娘子。她一袭红衣,身后跟着婢子走在游廊下,那会儿我的贴身佩剑有了杀意。不管怎么说,北棠娘子是定有些问题的。但与花越青有没有关系,未可知。”
江千念说完,也不喝茶水,就低头去看杯中一浮一沉的茶秆子。
女儿家笑说:“或许琉璃花不过指引了一个普通的妖。”
“江姑娘是否有想过一事?”
江千念愣着神,有些不解斐守岁的疑问。
“近些年来总有大妖作乱,光是我与谢兄路过的梧桐镇就有一位镇妖塔里的人物,海棠镇为何不可?海棠镇的海棠花常年不败,一月接着一月地开,也不过几年前开始的。眼下海棠花期早过了,这里的海棠却能开得和绿叶子一样普通,而且镇子也是一年四季分明,除了妖孽作祟,其余的也想不到什么。难不成这样的偏远小镇能有什么龙脉?”
斐守岁话落。
他说得很慢,一句句娓娓道来,像是赶着羊群的牧民,朝向指定的目标而去。
江千念与谢义山就是羊群里的羊,总在为前行的路咩咩不停。
“斐兄说得有理。既然琉璃花指明了海棠镇,而海棠镇又只有薛家与阿珍姑娘闪过白光,那就从他们入手,”谢义山乐呵呵地接下话茬,“以前捉妖除祟看你这么果断,轮到花越青的事却总是犹豫再三,江幸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
江千念如同蔫了的菜叶,丧丧地垮下一张脸。
“这里可有十几年前灭你家门的大妖下落,江幸你……”谢义山说着说着,停下他的碎嘴。
在两人的注视下,江千念抹去眼泪。
“哭什么呀。”
江千念立马把泪珠擦干,露出一张勉强的脸:“忽然想到,要是得幸报了仇,我之后该何去何从。”
“哈!?”谢义山无语,伸手就是一个爆栗子砸在江千念头上,“大仇都没报,还哭哭啼啼,你是哪根筋搭住了?”
江千念捂着头,没有喊疼。
她有些窘迫:“也不知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生出这样的想法,让斐兄见笑了。”
正坐两人对面的斐守岁含笑不语。倒不是小瞧江幸,只是老妖怪许久没有接触这样的人,还是活灵活现的,会落泪的年轻一辈。是在跳动的生命,惹得斐守岁乐意去听他们的话。
斐守岁笑道:“等江姑娘想好了再去也无妨。”
语尽,斐守岁识趣地起身走到榻边。留下谢义山一人如一条吐泡泡的小鱼,对着江千念呼噜呼噜地说。
“真是奇了怪了,这好些年没见,我以为你一人行走江湖侠肝义胆,不该在这样的事上磨磨唧唧。怎么了?走一趟江湖把胆量给丢了?丢去哪里咯,我给你捡回来要不要?”谢义山围着江千念叨叨,“江幸你清醒点好不,是睡着了吗,不愿意回我的话?”
“那可是镇妖塔的大妖!”
江千念忽然一声吼。
谢义山被吼得不说话,愣愣地看着面前眼眶红红的人儿。
“先前告诉你鸟妖的事,本以为你不会来海棠镇了,结果……”江千念深吸一口气,“结果那鸟妖也是镇妖塔出来的,险些害得你丢了性命。你这下子还打算和我一起找花越青?要是缺胳膊断腿的,你要我怎么和师父交代。”
这一吼,把倚着床栏的小孩吓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个白亮的身影坐在他旁边。下意识去拉那人的袖子,没睡醒般:
“唔……吃饭了?”
“还早呢。”斐守岁答。
只听江千念强忍泪水,声音都哑了:“你都说了,被那鸟妖按着打,难不成我还拉你去送死?”
“你……”
谢义山被噎得说不上话,他岂能不知是去送死,只是谁又会眼睁睁看着,不伸援助之手。
“哼,我来都来了,你别想赶我走。”
谢家伯茶闷哼一声,抱胸靠着木椅,吊儿郎当地跷起二郎腿,眼神时不时往江千念那边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