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真不能看著人家和顏悅色就太拿自己不當外人。別說眼下拒絕不去,就是去後糊弄差事,隨便打探點消息就逃回來交差,都難說會惹皇上動怒翻臉。從前得過人家那麼多的厚待,現在想不賣命,也退不回來了。
皇帝看得出他神色凝重,不似往日輕鬆,便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勸道:「你也不必太過掛心,面上說是藩王叛亂,可明擺著不可能啊。不過是幾個反劉瑾的當地官員搗鬼罷了,那邊有人反劉瑾,同樣有劉瑾的手下,那些人都能幫你。以你的本事周旋於他們當中,必然綽綽有餘,不至於遇險的。」
邵良宸也沒心情表忠心了,直接問:「皇上要臣何時動身?」
皇帝一笑:「不急,他們要下的是盤大棋,不會很快生出什麼大變故來。你先多陪陪夫人,遲個十天半月再動身也無妨,回頭朕會叫張采將一應線報都拿給你看。」
十天半月,他與她的無憂時光僅餘下十天半月,連個蜜月都湊不齊。邵良宸暗暗喟嘆,倘若早知會接到這樣一個差事,他或許都不會這麼急著娶她了……
「朕可以賜你王命旗牌,必要時可以調動當地文武官員協助你。那些人不論派系如何,總不會有人敢於公然抗旨。」
公然抗旨是不敢,但把頒旨的人殺了滅口不就成了?邵良宸道:「多謝皇上,還是不必了,萬一臣露了馬腳,被人搜出攜帶王命旗牌,恐怕更要壞事。」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你還真覺得這差事能有恁大風險?也罷,朕知你行事老道,慮事周全,便由你自行策劃吧。」
邵良宸恭敬施禮道:「臣當盡力而為,不負所托。」
走出豹房大門時,才剛過了巳時,天還算早。
邵良宸牽著坐騎,於街道間漫步徜徉,心中一片紛亂。
這一世雖出身於錦衣衛密探世家,但做這一行的大多都是空領著一份俸祿,庸碌一生沒什麼作為。他十三歲喪父之後接手了行當,本也可以靠著俸祿與家裡的小生意維持生計,可他因為一直覺得生無可戀,就有心作一把大的玩玩,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大本事,玩命也當是玩,反正玩死拉倒。
沒想到豁出性命去拼了幾年,竟然拼出了個御前寵臣的成果,可惜等到了這一步,想抽身而退也不能了。他是皇帝手裡最得力的探子,相當於前鋒大將,上峰要他去衝鋒陷陣,他怎可能推搪不出?此刻真覺得,倘若自己真如傳言那樣是皇帝的男寵倒好了。
入行六年,其間也遇過險情,十五歲時曾有一次潛入人家屋內偷取證物被人察覺,肩頭中了一刀,險些被卸下一條手臂,流血流的命都去了半條,可後來這幾年越做越順,至今已然駕輕就熟,如魚得水。
那一次對她說自己差事危險,一著不慎便要害她做寡婦,其實都是玩笑嚇她的,在今日之前,他都還不認為自己真會死在任上。只有這一回,他說不準了。
到時如果自己真出了事,她可怎麼辦?
若能早知這輩子還有望遇見她,他就不會給自己選這份玩命的職業,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冥冥自有天定,若非他成了王牌密探,就不會被派去梁府臥底,又哪有緣分遇見她呢……
邵良宸頭腦煩亂,不知回去該如何對她說,索性在外面延挨著工夫,午飯也沒心情吃,一直耗到了下午,才慢慢返回。因著昨晚的事,今早出門時他就心情沉重,沒想到返回時,更是沉重得好似壓了座山。
侯府周圍住的都是大戶,街道十分清淨,邵良宸牽著馬緩緩步行,很快發覺,竟有人跟著他。就一個人,他快對方也快,他慢對方也慢,亦步亦趨,誰會在這兒跟蹤他?
第24章整肅家宅
邵良宸正納悶著,聽見身後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心裡也便瞭然。待得轉過家門外最後一道牆角,他停步下來,很快堵到了跟隨在後的何雲。何雲見被他迎面堵上,神情很有些不自然:「姐夫……」
「雲兒,你跟著我做什麼?」
何雲執拗地鼓著臉:「我沒跟著你,不過是出門閒逛,正巧此時迴轉罷了。」
邵良宸是說謊騙人的行家,想看穿一個孩子的謊言還不容易?何雲定是有話想對他說才在外面等他回來,但又有所遲疑,不知如何開口。
他拉過何雲的手來,溫言道:「是不是你姐姐說了什麼?你告訴我,她若有何煩心事,我也好幫她應對。」
何菁今日的心情肯定也好不來,說不定曾向何雲抱怨過什麼。
何雲卻搖了頭:「我姐沒說什麼,我今日都沒見過她的面。」
「那你是為何煩心?」邵良宸萬分懇切,「咱們是一家人,難道是這陣子我待你不夠好,叫你有話還不敢說?」
何雲鼓著小臉盯了他一陣,問道:「你真拿我們當一家人?」
邵良宸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嚴重,忙欠身道:「那是自然!雲兒你快說,究竟出了什麼事?」
何雲蹙著眉頭,又倔強又委屈:「你若真拿我們當一家人,那為何……為何你家的僕婢下人不這麼看?我聽那些丫頭們說,你根本不待見我姐,婚之夜都不願與她宿在一處。」
邵良宸暗吃一驚,以趙媽媽帶頭,那些下人們對何菁並沒多少真心尊敬,這他能體會得出,但總以為有他震著,那些人會做到面上恭謹,沒膽子真去給何菁委屈受。昨晚因聯想起舊事,一時棲棲遑遑躲去了書房,今早又匆忙外出,完全沒去想,自己這作為會給下人們一個什麼信號,會對她構成何樣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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