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
早上九点,谢端若为铁真真送机,要不是汉樾那边有事耽搁了,他能跟着上飞机把人一路送进组里。
“行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走了。”铁真真潇洒挥挥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谢端若站在原地望眼欲穿,良久,他轻轻地苦笑一声。
小王八蛋,还真舍得。
毫无分离焦虑的人在飞机上心无旁骛地看了两个小时剧本,落地后转车五个小时方才抵达剧组租赁的农家乐民宿,正打算给家里报平安,谢端若的视频就先过来了。
那边瞧见她这居住环境坚持要把房车开进来,铁真真翻着白眼就结束了通话。
乡镇太阳能灯故障了不少,小道昏暗,导演绍思行攥着工业手电筒从拍摄点赶回。
“真真,舟车劳顿的累了吧?我本想去接你,这不道具组那边把我给绊住了。”
铁真真笑道:“绍导,甭那么客气。”
小庙强请佛,邵思行心里还是虚:“镇上条件简陋,这十天就先委屈你了。”
“这有啥,我拍《英模》的时候还在山里露营了两个月呢,咱这一行哪能图个舒服。”铁真真健谈,绍思行也安心了不少。
《鸽子的反扑》全实景拍摄,也就山区和城市两个场景,拍摄时间集中,周期预计两个月。
休整一夜,铁真真去场地采风酝酿状态,剧组已经为她耽搁了大半个月,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只好兢兢业业地把进度赶回来。
过了开机仪式,a组一行人赶往山脚下的拍摄地,绍思行早早地守在监视器面前调度组员。
凌晨4点的夜戏,铁真真无需化妆,贪得了半个小时懒觉,不等金桃准备手冲咖啡,她那点儿困倦就被一身涤纶面料统统驱散了,尤其是颈后那块发硬的商标,时不时地给她刮一下,皮肤都被磨红了一片。
她什么环境都能迅速适应,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穿这么劣质的衣服。
想让金桃把衬衫商标剪了,场务正好向导演汇报准备就绪,铁真真也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公主病。
马尾被造型师扎得紧,美则美矣,但不是慌忙逃跑的状态,她抬手松了松,甩头弄乱。
铁真真去镜头面前就位,这条戏有得跑,她活络筋骨做热身运动,然后向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前方是剧组做的村口造景,石牌上边有漆红大字写着“上梁村”,梁鸽的故乡。
然而梁鸽痛恨她的故乡,痛恨她的出生,她的父亲。
“《鸽子的反扑》第26场6镜1次,开始——”
天仍黑暗,鸡早早地打鸣,激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吠。
水泥地上响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梁鸽绝望地往前奔逃,然而一路污泥暴露了她的行踪。一侧鞋印,一侧脚印,由深变浅,泥蹭光了,仍留下点点血迹。
梁鸽顾不上右脚底的疼痛拼命往前跑,前方耸立着一座残酷的高山,叫羊蹄岭,此山宛如上梁村的狱卒,麻木不仁地镇守着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
想从上梁村逃出去的女人不计其数,但能翻过羊蹄岭的寥寥无几,梁鸽显然没那个运气。
“啊!”
后肩被石头狠狠击中,梁鸽失重扑地,在大路口摔了个四仰八叉,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往后看,连忙爬起来继续跑。
她要逃,她必须逃出去。
“小婊子,翅膀硬了?还给老子跑!”
有人蛮横地攥着梁鸽的胳膊往后拽,是她的父亲梁成钢,“乖乖跟老子回去,不想像你妈一样被打断腿就给我老实点!”
梁鸽失声痛哭,憎恨又恐惧地看着梁成钢,她不是迫于血脉畏惧自己的生父,而是真的害怕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无力反抗,又一次被梁成钢绑了回去,关进了一间落灰的房间。
这曾是囚禁她母亲的房间,这样的房间在上梁村比比皆是。
她的母亲李青笋原是大城市里的富家女,只因在火车站同情一个“孕妇”,惨遭拐到这山沟里卖给了梁成钢,被强迫生下她大哥梁勇,没三年又生下了她。
李青笋曾经差点逃出去了,如果她再狠心一点,再自私一点,不对年幼的女儿动那妇人之仁,也不会被梁成钢捉回去打断腿,用一根铁链锁在床上五年。
被囚禁的五年,李青笋过得惨绝人寰,期间不断生了三个夭折的孩子,身体被折磨得孱弱不堪,直到分娩小儿子时因为梁成钢一句保小,终于结束了凄苦的一生。
梁鸽无望地趴在床边,就像当年趴在这儿眼睁睁看着母亲咽气,心中的悲哀让她无泪可流。
过不了一周,她会被梁成钢卖给县城老板当老婆,这一生兴许会像母亲那样失去自由和尊严,只能在生育和暴力中屈辱地茍活。
这就是女儿家出生在上梁村的命。
门开了,梁鸽被强光刺激得缩着脖子闭上眼,梁成钢站在门口给她丢了一碗饭,不锈钢碗打着旋儿转个不停,像极了院中那狗盆。
“魏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嫁给他不比村里哪个好?”梁成钢劝她赶紧认命,认了这条低贱烂命。
凭什么!
梁鸽抄起碗恨不得砸了,下一秒又红着眼狼吞虎咽。
若是平日,她一定会在梁成钢那儿落一顿毒打,但现在他得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因为怕卖不出个好价钱。
她不能作践自己,她还有机会逃,只要没咽气,她的人生就还没完。
母亲口中的故乡教她不能认命!政府殚精竭虑修建起来的道路桥梁教她不能认命!学校对她的谆谆教诲教她不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