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刘公公请了个安,“两位侍卫大人已经带到了。”
“你下去吧。”朱佑樘淡淡抬眼,低头继续看着桌上的奏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苏挽月和云天站在他面前听候吩咐,他们足足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朱佑樘继续低头写完手中的信函,才抬头说:“这封密信,务必今晚妥当交到都察院王恕手里。”
云天应了一声“是”,随即上前将他手中的纸笺接过,动作熟练地装入信封、盖上蜜蜡,然后放入怀中。
“马上去办。若是被万通的人看见了,不妨直言是公文。”朱佑樘叮嘱了一句。
“臣明白。”云天并不耽搁,领命转身离去。
藏书阁内,殿内的四盏宫灯加上四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将整座殿阁之内照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苏挽月低着头没说话,以为他随后有别的任务交给自己,过了好半晌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有点疑惑地抬头,发现朱佑樘竟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今晚去了哪里?”
她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立刻答道:“我出宫查案,到京城义庄察看眉妃遗体去了!”
朱佑樘站起身来,他灯光下的侧影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十分平和,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明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问:“你跟谁在一起?”
苏挽月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不管将来谁问她此中缘由,她都不会吐露一个字,以免将来让牟斌为难,因此硬着头皮回答说:“就我一个人。”
朱佑樘抬起乌黑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了她好一阵,才说:“我不管你今晚出宫做什么,我再告诫你一次,你是我的人,随时都要待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一步都不准远离。听清楚了没有?”
苏挽月听他说“一步都不准远离”,立刻就说:“臣做不到。”
他皱起了眉头,盯着她说:“你说什么?”
她壮着胆子说:“臣是殿下的侍卫没错,但男女有别……难道连吃饭睡觉也要跟着殿下一起么?”
朱佑樘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将双手向背后负起说:“贴身侍卫的职责便是如此,即使我就寝的时候,你也应该在我身边,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
什么?苏挽月脑子立刻轰然作响,这句话的“内涵”可大可小,她可不想让流言越传越烈,她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臣不能答应。”
朱佑樘闻言,竟然向苏挽月欺近一步,低头盯着她。
她惊觉抬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他却提早发现了她的企图,趁势将她的一只手腕扣住,反手扭转到他的怀里,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她万万不料他竟然有这种亲密举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看着她好一阵,忽然笑了起来。
她看见他的笑容,顿时怔了一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开心地绽放笑容,他开怀大笑的时候,连两道笔直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他趁机握紧了她的手腕,抬手扣住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着他的脸,说:“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愿意?”
苏挽月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哇哇大叫着说:“殿下要帮手,尽管去找锦衣卫和东厂要人好了,您也知道我不算武林高手,连暗器都学不来……如果殿下觉得女侍卫比男侍卫看着顺眼,再换一个女孩子来也成,这差使我做不了!”
他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你有胆再说一声,不愿意领这个差使?”
她立刻就说:“我不愿意!”
25君心难测(2)
朱佑樘轻轻“哼”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施施然回到木椅上坐下说:“那好,既然如此,你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他说着,向着大殿之外喊了一声,“福海!”
苏挽月揉着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到片刻工夫,福海就跑了进来,低着头说:“奴才到,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朱佑樘抬眸扫了她一眼,对福海说:“传本宫旨意,叫万通来。告诉他,苏挽月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本宫不要她了。”
福海不明就里,目光疑惑地看了苏挽月一眼,小声地说:“是……奴才……这就去……唤万大人……”
苏挽月一听就知道他在威胁自己,在这个关口,要是落到万通手里,她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分明就是要挟她就范。
福海虽然答应,脚下却并没有挪动步子。
朱佑樘看了他一眼,说:“还不快去?顺便告诉万通,不要让她留在锦衣卫署衙,发配到北蒙边界去守城吧,那里环境单纯清净,倒是很适合她。”
苏挽月看到他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喝茶,再看着满面犹豫的福海,想到那北蒙边疆苦寒之地的无尽岁月,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回到中原大地……她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福海抬头看着苏挽月,催促她说:“苏侍卫,还不领旨谢恩?”
谢什么恩?她恨不得立刻抓狂,他摆明就是逼她进死胡同,算好她没有退路!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旦喊来了万通,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当太子的贴身侍卫纵然有很多不便和尴尬之处,但她毕竟还是自由的,而且还是明朝的六品官员,领着朝廷俸禄呢,怎么样也比当个老死边疆的守城卒子划算。
苏挽月心里恨得直咬牙,却硬着头皮挤出一点笑脸说:“殿下且慢。其实……臣对工作环境并不挑剔,殿下不需要对臣这么恩典。”
朱佑樘并不松口,也不看她,说:“那你想怎样?”
她万般无奈地说:“臣——愿——意——留——在——毓——庆——宫。”
朱佑樘抿了一下嘴唇,对福海说:“你先退下。”
福海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打什么哑谜,他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苏挽月,答了一声“奴才遵旨”很快就溜了出去。
书房大殿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此刻,朱佑樘的脸上正流露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他果然是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给人一种严重的压迫感,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苏挽月像被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大殿中央。
他轻轻地走过来,换了一种温和的态度说:“刚才不过是吓吓你而已,你早点开口不就行了?”
她心中郁闷无比,假装低眉顺眼,抬头看着殿中的灯火说:“是。”
他眼底荡漾起一丝释然的神情,双眸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眼神犹如春风拂面,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记住了,今晚是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今生今世,都不准你再起其他念头,日后你若是敢背叛我、离开我,我决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