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水池旁边,您小心些。”那名胆大侍女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过来,到了跟前,站直了不敢大声喘气。夏天的时候,永康公主就是在荷花池边打闹,掉了进去,被捞起来后大病了一场,郭惠妃还为此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
“你当本公主那么好骗?池子冬天都结冰了,掉进去也不会淹死!”永康公主没好气地呛了侍女一句。
那侍女不敢回嘴,低着头说:“惠妃娘娘说,公主午时才起,还没有给贵妃娘娘拜年,请公主速去。”
“一定要去么?”永康公主不想去见万贵妃。虽然她表面对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很和蔼,但对他们的管束也十分严厉,平时她因为顽皮,没少被万贵妃教训。
“公主,是惠妃娘娘的旨意。”那侍女不敢强迫她,只是将郭惠妃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就走吧。”永康公主极不情愿地噘着嘴,将怀里的波斯猫丢到侍女的怀里。
永宁宫内外,挤满了前来拜年问候的皇子公主、皇亲国戚。
后宫妃嫔们如郭惠妃、邵宸妃一早就来拜见过了,邵宸妃还留在永宁宫内用了午膳,此刻正陪着万贵妃说笑话解闷。
永康公主走进殿门,跪地道了一声:“儿臣给贵妃娘娘拜年,祝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万贵妃扬了扬手,示意她站起,紧接着就说:“你一早在做什么?”
“回娘娘,儿臣……昨日除夕守岁太晚,一时不慎,睡着了。”永康公主支支吾吾地说。
“今日大年初一,永寿宫侍女们难道都没有叫你起身么?惠妃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是金枝玉叶,言行举止自当注意,日上三竿才起身梳洗,哪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万贵妃毫不客气地训斥起来,她训起人来的时候,又严厉又不讲情面,皇子公主个个都怕她。
永康公主被她一顿骂,悻悻地低着头站在一旁,也不敢坐下来。
“姐姐消消气,永康公主还是小孩子心性,交给惠妃姐姐教导便是,姐姐何必这么当真呢?”邵宸妃见万贵妃柳眉含怒,怕她翻脸生气,连忙站了起来,柔声劝解。
“身为大明公主,如此惫懒疏狂,不知道惠妃平日里是怎么教她的?”万贵妃收敛了一下语气,揉着太阳穴说,“本宫受皇上所托管理六宫事务,明里暗里不知道担了多少心,只怕人家还不感激。”
邵宸妃忙道:“姐姐说哪里话,这些皇子公主,长大之后一定会记得娘娘的训导之恩。永康公主,你说是不是?”
51宫闱毒计(2)
她递了一个眼色给永康公主,永康公主被她提点,虽然心中不忿,嘴上只好说:“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儿臣知错了。”
“给公主赐座。”万贵妃对这些公主们并没有深仇大恨,见她垂头默敛,像是知错的样子,也就住了口。
“公主过了新年,今年该有十六岁了吧?”邵宸妃看着永康公主,这个小公主如今真的是长大了,眉眼就像她的生母郭惠妃一样俏丽动人,若是收敛起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模样,其实还是个标准的美人。
万贵妃闻言看了看永康公主,带着一丝讥笑的口气说:“公主十六岁了,其实也该到了订婚的年纪。但是宫中还有更该婚娶的人,迟迟不办了这件大事,其他皇子公主们可怎么办?”
她言下之意所指,显然是讽刺皇太子朱佑樘至今没有纳妃一事。
永康公主一时没有察觉,跟着点了点头说:“可不是吗?连太子哥哥都没有婚娶呢,我们不着急。”
万贵妃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追问说:“你们两个从小就亲厚,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主动纳妃么?”
永康公主低头想了一想,猜测着说:“我觉得,他或许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不愿意婚娶吧。”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非常粘朱佑樘,有时候一整天都会赖在毓庆宫里不走。她私心里觉得,太子哥哥是整座皇宫里最好看的男人,他的眉毛眼睛甚至比母妃都长得漂亮。所以,她喜欢跟在他后头,缠着他,让他陪自己玩。等到她十岁之后,太子哥哥开始接手朝廷里的事,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忙,几乎没有时间与她一起玩了,好在她陪同父皇打猎的时候,认识了杨宁清,从此又有了粘的对象。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兄妹之间变得越来越疏远。仔细想想,虽然兄妹二人同住在紫禁城内,她竟然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邵宸妃怕她说错话惹恼万贵妃,紧接着说:“公主是女孩儿家,可不要胡言乱语啊!”
万贵妃回头扫了她一眼,貌似和善地说:“童言无忌,怕什么?”然后转过头,看着永康公主说,“据本宫所知,他并不是没有心上人,或许就在毓庆宫中,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有这种事?娘娘知道他喜欢毓庆宫的哪个宫女么?”永康公主看着万贵妃,心里像是忽然有点明白了。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万贵妃手下耳目众多,难怪父皇这么多年都沉迷于她,即便容颜衰败如老妇,也能稳保荣宠不衰,执掌后宫凤印。
“也许不是宫女。”万贵妃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不是宫女,难道是太监不成?还是侍卫啊?”永康公主有点糊涂了。
邵宸妃是知情人,忍不住用锦帕掩嘴笑道:“怎会是太监?”
“是谁呢?”永康公主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毓庆宫中的侍卫好像都是男的,不对,好像有一个女的……今天与牟斌一起进宫的那个苏挽月,不就是毓庆宫的人么?
万贵妃伸手抚摸了一下鬓发旁的玉钗,挑眉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白色狐裘,“应该就是最近与显武将军杨宁清走得很近的那个吧。听说,杨宁清节前还特地派人将一件珍贵的白狐裘送到城西杏花楼,想必就是给她的。”
她说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听在永康公主耳内,却不啻是万丈惊雷。
永康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虽然在宫廷长大,对人心险恶有所了解,但毕竟是懵懂少女,丝毫掩饰不住心头的愤怒,恨恨地说道:“原来是她,我见过她!”
邵宸妃闻言,眉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说:“本宫听说,公主与显武将军关系非同一般,之前惠妃与皇上商议过,日后为公主挑选驸马之时,一定优先考虑杨宁清。但有些事,可不是我们身为父母能够掌控的,公主自己须得把握好才是。”
永康公主被她说破心事,不由得一阵脸红,但眉宇之间的怒气也更甚,低着头默不作声。
万贵妃叹了口气,貌似同情地说:“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不知外面那些民间女子的手段。你要喜欢亲近一个人,不是只顾着对他好便可以了,而要把他旁边的人全都赶走,这个人才是你的。”
永康公主紧紧地抓着那件白狐裘的衣襟,眼圈有点红了,有点想哭的感觉,但她还是咬紧了嘴唇,低声说:“我也不想让人家跟他亲近,可是我……我什么都不敢做,我怕他因此而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