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四周放着冰,大热的天,这里也是凉津津的,非常舒爽。四周熏着驱蚊香,惹人厌的蚊子也销声匿迹了。
章韵心情大好,做出柔静的姿态,端正坐着。
席面清爽精致。
林如海举杯:“今日得空,把大家叫来聚一聚,算是给咱们姐儿饯行了。后日早上,姐儿就要随船北上,去她外祖家了。以后见面的日子少喽。”
他很伤感,眼里雾蒙蒙一片,还是强颜欢笑:“祝我们玉儿一路顺风,事事顺遂。”
众人举杯:“祝姐儿一路顺风,事事顺遂。”
林黛玉喝了果酒,泫然欲泣:“爹爹,我不走,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林如海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叹息:“我年将半百,再无续娶之意,你又多病,年纪又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姐妹兄弟扶持,以后……”
“如何叫我放心?”
“今依傍你外祖母及舅氏姐妹去,正好解我顾盼之忧。”
黛玉红着眼睛,低头不再说话。
两位姨娘也颇为伤感。
饭毕,黛玉随丫鬟回去歇着了。林公子是个聪明人,也告辞而去。
林如海拿出三个黑漆描金小盒子。
“这是五百两,做你们以后的生活花销。你们主母去了,我也心灰意冷,便不多留你们了。有家的回家去,跟着父母兄弟过活。没家的可另嫁,也可找个庵子或者道观过活一生。”
管家把盒子分给三位姨娘。
另外两位姨娘泣涕涟涟:“主君,留下我们吧。”
林如海摇头:“我身子大不如前,晚走不如早走,这是为你们好。”
章韵打开盒子,里面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静静的躺着。她换算了一下,如今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和后世的两千块差不多,五百两,相当于一百万。
啧,是个厚道的前夫哥!
“如海愧对三位娘子。”他站起来理理衣裳,郑重下拜,一揖到底。
章韵心头突然涌上一点难过的情绪。
他是个端方儒雅的君子。
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两鬓却已生了白。
往事在脑中快闪过,章韵把心一横,盈盈下拜:“主君和主母大恩,无以为报。我想留在府里,为主母上香磕头,等主母周年祭,棺椁落了葬,我再出府不迟。”
梅姨娘连连点头:“对,对!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时间了,还请主君成全。”
林如海和贾敏的感情果然极好,看在主母的面子上,他同意三个姨娘再留一留。
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好,章韵躺在窗前的躺椅上沐浴月光。
大锤坐在藤椅上替章韵打扇子。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姨娘,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回家跟着父母兄弟过日子吗?”
章姨娘的爹是个落第秀才,起初还有两分才气,考了五六回不中,慢慢的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祖上积攒的家底很快便败光了。
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章韵她娘操起杀猪刀做起了杀猪匠,这才勉强给一大家子糊口。
等章家老大长到二十岁,家里还是一贫如洗,便打算把章韵卖掉,换些银子给章家老大娶妻。
也是章韵命好,走街串巷卖冰饮子的时候被外出的林家主母贾敏碰到,看她气血足,屁股大,便花五十两银子买了她,给林府老爷林如海做妾。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
回去肯定会被再次卖掉。
卖给好人家还好,辛苦些,总还能吃饱饭。
运气不好,要是碰到暴力男,每天不得鼻青脸肿?
运气再差点,卖进勾栏瓦舍,这辈子就完了!
做小尼姑小道姑?更不可能了!
普通的道观和尼姑庵里,都是最最底层的女人。像她这样一个年轻的,有几分美貌的女人,大概率要沦为庙宇的祭品——男人的玩物。
章韵已经想了两天了。
最好的去处,就是生个孩子,继承林府的一部分财产和家世,然后徐徐图之。
章韵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大锤,你说主君他还能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