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后。
当他为了舒青窈,再次去了解术者,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他才隐隐感觉到,他母亲的死,和南风的故弄玄虚,以及舅舅的劝,应该是其中达成了不能告知他的协定。
收起的手指根根攥紧,捏得骨节清脆作响。想起那些细碎的往事,他头疼欲裂,但又止不住地去想。
他想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想要给沈家洗清罪名,想风光迎娶舒青窈,一切的一切,竟没有一件能实现。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回到幼时,他满心欢喜地入宫伴读,却成了那些皇子公主肆意折辱玩弄的玩物。
“嗯?你没烹茶。”南风又出现在门派。
沈星楼赫然起身:“我妻子怎样了?”
“我出手,能有问题?”南风大步流星。走到石桌边,看到比石头还凉的茶具,失望地摇头,“应该喝了茶再救,吃大亏。”
沈星楼冷笑:“你告诉我母亲死亡的真相,我不但沏茶,还能帮你劈柴生火!”
“你这小子……”南风双目微敛。
过了片刻,叹息:“罢了,进去看她吧。”
沈星楼顿时冲进屋中。
里卧,舒青窈阖目躺在单薄的木床上,白色的帐帘随风翻舞。沈星楼二话不说去关上窗户,又把被角给她掖好。
比起从密室中才出来时,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呼吸匀称,也不再流冰如雪水的冷汗。
“她也是术者,”南风又开始仔细擦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是术者,灵力还不低。你告诉我。”
沈星楼头也不抬,敷衍:“她师承玉灵山濯莲真人。”
南风动作一顿,紫眸内翻涌起一瞬情绪,但又很快消散。
“原来如此,”他点头,“我多年未入世,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了。我要是没记错,玉灵山的濯莲真人是个天生满灵力。说起天生满灵力,玉灵山还有一个叫‘仪璇’的,也颇为厉害。可惜……”
沈星楼本不想搭理他,但听到“仪璇”二字,忽而觉得有些熟悉。
仪璇……宜萱……魏林氏?
愣了一瞬,他看向南风:“如何可惜了。”
迎着他的目光,南风反而转看向一旁:“可惜就是可惜。”
沈星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握住舒青窈微凉的手轻轻摩挲,他满眸担心。
恍惚又回到他终于明白她心意那日。
那时的她也是这么躺着,冰冷的,虚弱的。
云嫔在他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声音低柔:“来,给你看些东西。”
他不解,但还是往旁边站了站。
随后云嫔从被子里拿出她的两条手臂,顺着袖口往上卷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青紫色的鞭痕,利器划伤的血痕,以及好些黑色的结痂的小点。
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是用什么造成的,他再清楚不过。
“你一直都以为,窈窈讨厌你,故意欺负你,捉弄你对不对?其实,你每一次遭受的,她亦同样。”云嫔哽咽:“她还小些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现了她的伤,问她,她说,‘母嫔,窈窈不知道怎么样去保护一个,没有犯过错,但是要受罚的人,窈窈只能帮他承受一半了’。”
他缓缓捂住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只觉得窒息。
“是我无能,护不了她。但我也无法叫她狠下心来,和旁的那些人一样。我只能告诉她,愿意怎样做,就怎样做,母嫔永远是支持她的。可今日落水,你……”后面的话,云嫔没有说下去。
他也无法再继续面对。
因为在水里,他曾捏住她纤细的脖子。只需加大一点力气,她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他为那一瞬间的恶念感到无地自容,最终转身走掉。
翌日,他送来了玉蝴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云嫔担心舒青窈醒来后无法接受他在水里所作所为,并未告知玉蝴蝶的真正来历。
云嫔觉得,这一切水到渠成更好一些。所以在她发现玉蝴蝶其中的端倪后,只是笑了笑。
对舒青窈道:“这玉蝴蝶费工夫,不是一夜能做出来的。”
舒青窈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距离落水,已经过去第五年。
他,也不知道。
将她的手越握越紧,抵在唇边微微呵气,他闭着眼睛,眼睫止不住地颤抖。
“窈窈,你快些醒过来,我不再骗你了,也不再逗你了……”低低呢喃。
南风静默地看着,眼神有些飘忽,不知也想起了什么样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