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日在城南给工人安排体检,然而还是有人觉得她心地不好,不肯参加,她很是难过,然而不肯说,我知情她心里难过,因此特地来这里,想请求各位不要太过排斥她……明天我陪同她来,她不想高调,但是必定来得显眼,还求各位给她些面子,她并不是什么坏的,虽然是做官的,但终归想做些好事,求大家不要往坏处揣测于她。”
“这……所以万司令真是好心办事的?”
“听着像是。”
“难说……”
“人家一个女人家那么哭天抹泪来跟咱们说,也不好……”
“说到底,那万司令不管什么打算,好歹要给孩子出了学费了。”
“不如干脆明天就是抓着那万司令感谢,也省得他看没人谢他,不肯出了!”
“万一他本身就有别的打算,就一个名头,不肯出钱怎么办?”
“你傻了!咱们抓着他就谢,一群人看着,他不出也得出了。”
李秋常演了一番,满意地走了。
第二天,李秋常陪同万里来了制鞋厂,在厂区走了不一会,一群刚下工的工人从厂房鱼贯而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个是万司令吗”,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李秋常毕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戏子,长得也美,又略有些辨识度,为了让人认出来,她连衣服都没换,工人们不认得万里,但是认得昨天来特地哭了一番的绿旗袍美人。
李秋常见到有人来,立即抓住万里的胳膊喊起来:“万司令来了!”
登时大家又不敢上前了,因为李秋常身边只有一个穿军装的矮个女孩。
这是万司令?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番的功夫,李秋常已经把万里推到了管理人员办公楼前充当讲话台的台阶上。
“是的,各位,”万里摘下帽子,向所有人张扬地笑了笑,她今天不是往常扎的低双马尾,而是扎起两个高高的辫子,顶得帽子都不好戴,她这样比低马尾看起来精神些,只是也显得更孩子气了,“诸位好,我就是万里。我没料到我身边的人提前跟大家说了我要来,所以未曾准备和大家问好,实在愧不可当。今日我正是为了工人孩子的学费来的,现在我已经派人和厂长交接过了,今日只是来确认的。现在我们已经联络了各位孩子的学校,不日未来一年的学费就会顺利到账。”
工人们的叫好声中,万里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听她说下去:“各位,原本,我并不想让大家知道是我,但是已经有些流言在外,既然今日如此,我正好同各位说清楚!万某此行,不为回报,不为钱财,诸位更不必挂怀,万某只是自己幼年辛苦,所以想叫所有孩子有书可读。各位,万某一身,能力微薄,固然也有自己的难处,然而我知道现在年头,工人更是辛苦,孩子更是艰难,因此我必要尽绵薄之力,各位,我的钱财与名利不过平凡之物,能令各位在这里为我驻足的,能令我站在这里的,正是孩子们,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罗雁飞去万公馆汇报,但是万里不在,陈仰则在等他:“少帅去了制鞋厂,我带你去找她。”陈仰面对其他人向来正常说话也像命令。
罗雁飞到制鞋厂的时候,万里正在演讲,她说得慷慨激昂,工人越聚越多,罗雁飞站得靠后,就随便扯了一个工人:“上面这个人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这个是咱们厂的老板万司令,说要给咱们工人的孩子出学费呢。”
“她?”罗雁飞惊异。
“是她,我也奇怪呢,是个女的……”
罗雁飞抬起头来,远远看着台上的万里。
“钱财与名利不过平凡之物”,说得好。罗雁飞暗暗感叹。
自古君子,正是视名利如粪土才称得上君子。罗雁飞着迷地望着万里。不吝钱财,只为助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难得的呢。
他家中变故,惨遭查抄,对于这些军阀最初始的印象就是粗鲁贪婪,行恶无状,如今见到万里才得知有这样人物。
让孩子上学……对小时候的罗雁飞来说,读书是避之不及的,所谓些八股,以及考学,不过是禄蠹之流所热衷的,他自然不喜欢,也不愿读。如今一见,却原来有人想要读书而无法读,令罗雁飞不禁汗颜。反过来说,万里是万青好的女儿,富家子弟却有这样的心胸,这难道不算君子,不算难得吗?
不多时,万里下台来了,她在人群里一眼看见穿着丝绸长衫,在一众工人中异常体面的罗雁飞。
“罗先生!”万里迫不及待扑过去,帽子都抖掉了。
“罗先生来得好早呀,不是说要晚一些吗,陈仰送您来的吗?”万里从李秋常手里接过帽子。
“是陈仰送我来的。原本有一出戏要唱,谢淮恰好送二师兄回来,让二师兄上去唱了。”
“是那个常绮烟吗?”万里细声细气的,她抬起手想要给罗雁飞擦汗,但是怕对方觉得过于亲密,最终只是抬起手又放下了。
“是他。”罗雁飞看着万里的神情,盯着那片心形的红红的嘴唇,然而依然没吐出来“我帮你教训他”这样的话。
“这里不好说话,咱们且回万公馆讲话。”
“既然如此,万司令还特地叫我来制鞋厂吗,不如令我在万公馆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