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提到,秦正得了太公秦司业的准信,要到公门当差,顿时喜出望外,他憧憬未来,挣大钱,有出息,要让于莉一家刮目相看,也盼着早日把于家姑娘娶进门,成个家。
秦正和于莉道别时,于莉兴致不高,秦正也搞不清小女儿的心思,一路走一路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于莉的事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着离家外出,舍不得,一会儿又想着于莉母女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某些惴惴不安,总想找个人说说心事,掰开指头数数,偌大秦家洼,愿意搭理秦正的,也就三两个人而已,太公算一个,太公家的三叔,对自己也不差,于莉算一个,还有,老学究老陈头。
越想越睡不着,就于是起床,满屋子乱窜,脑子里一团浆糊,终究还是溜达出了院子,鬼使神差的再次来到老学究家门口。
老学究家在村西北,独门独户,没拉院子,房前很大的一块稻谷场,屋后走几步就进山了。
也不知道老学究是怎么想的,偌大的稻谷场,硬是让他在上面铺满了青石板,而且每块石板都打磨的很平整,就像能工巧匠精细打磨过似的。
老学究家的谷场,从秦正记事起,就没打过稻子,老学究也不种庄稼,唯独对药材情有独钟。
白天谷场上晒满了药材,只留一条小道直通大门。
四间瓦屋,每间屋子都很深,也很高,屋子里每一面墙边都放着药柜,只余卧房没有。老学究家药材多,老远就能闻到药味儿。
卧房里放了很多书,就连床上都是。主屋东北面山墙下,斜搭了一个小间,算是厨房,大家都这么弄的。
秦正这些年没少进去偷东西吃,老学究每次抓到,秦正就泪眼汪汪的喊饿,老学究也没舍得打他,每次都不了了之,秦正偷吃也就偷成了习惯,隔三差五就进厨房掏掏,刚刚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时间久了,就明目张胆的偷吃,把老学究家的厨房当成自己家的。
当然,老学究每次都要狠狠的骂秦正一顿,骂到后来,老学究自己都兴致全无,也就随他了。要是秦正长时间不来,老学究还有些想念。
老学究家亮着油灯,也不见人,只听得屋内看学究调侃的声音传来:“秦小子来了,稀客呀,是来还钱来的吧!”
秦正推门进屋,就见老学究在堂屋,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桌子边儿,就着两盘小菜,喝着小酒,嘴里还时不时的出滋溜滋溜的声音,很是享受。
秦正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桌子边,拉开一把椅子就坐下来,一只手拈起碟子边儿一块不知是什么肉,就往自己嘴里塞,边吃边还嫌弃的说道:“盐少了,火候还要加两分,味道更好;下回烧之前,记得焯水,冷水下锅!这是什么肉?”
老学究没回答秦正的问题,对秦正的做派也习以为常,反正早就习惯了。
又滋溜一口酒道:“怎么,舍不得走啊,还有什么留恋的?!是不是在想临走前把我的钱先还上,好了桩心事。”
“一有吃的,你就浑身是劲,一干其它事,骨头就酥。可惜呀,你只是穷人的命,富人的身子,怎么吃东西,你是真练出门道来了,你不如干脆去当厨子好了,天天有大鱼大肉为伴,饿不着,这不比你干个差役强。”
秦正有些惊讶的看看老学究,又拈了几口肉塞进嘴里,慢吞吞的道:“什么叫我要干差役,这不你老人家给我指的明路吗?既然决定了,就干下去,哪能半途而废呢?这个道理也是你老人家教的,我哪里敢忘记?”
秦正又道:“我还跟你老念过书呢,你是先生,我是学生,你可别夸我,都是先生教的好!”
“我晓得你老人家有本事,能耐人,又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就比如刚才,我都没进来,你咋知道是我来了?别告诉我,是我的习惯。到你这儿,我常来,那是白天,喜欢到你这儿来,我晚上一般不来!”
“当然,我就是来告诉你,我的事定下来了,太公给了我准信,让我明儿就去上任。”
老学究听的一阵白眼。
秦正又挪了挪椅子,挨着学究坐下,手也没闲着,拈起肉就往嘴里塞,咽了好几口道:“当厨子,想过,不过我吧,只愿意伺候自己这张嘴,别人的嘴就不太想伺候!”
老学究也没抬头,继续闷头喝酒,也不停的夹肉往嘴里送,生怕慢了手脚,让秦正抢光了。
秦正稍微停顿了会,等着老学究说话,老学究只顾吃,不理秦正。
眼见碟子里见底了,学究放下筷子,又端起杯子大口滋溜了一口,这才盯着秦正,盯的秦正一阵毛。
秦正以为脸上有什么东西,又在脸上一阵摸索,才放下心来,问道:“我有什么不对,你给算算,我最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又或者好运不断,出门就捡到钱?”
老学究嘴角扯了扯,整整衣衫,正襟危坐,沉声道:“出门在外,管好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少无事生非,别无故送掉了小命!”
秦正辩解道:“我生来就胆儿小,打雷都怕,平日里也没做多少坏事,顶多就是弄点儿吃的而已。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总是馋。另外,我这人也挺热心的,有需要我做的,喊我我也干。对于惹事,别人不惹我,我也不犯人。我一向与人为善,只是村里人好像都不懂我,也不愿意搭理我,是何道理!”
老学究听的直皱眉,歪理邪说,他也不跟秦正争辩,心道就坏就坏你这张嘴。
秦正又笑嘻嘻的,歪着脑袋看着老学究,道:“你老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呗。”
“我也想长长见识,省的到了城邑,别人一听我言语就知我是乡下来的,丢了面子,我丢人你老脸上也不光彩不是,好歹我也跟你念了几年书!”
老学究听的一阵恼怒,他妈妈的,我教你偷鸡摸狗啦,偷也不偷远点儿,尽在窝里横,但凡哪家少了东西,都算你头上。
老学究嘴上虽没言语,心里却怒火中烧,这个小王八犊子,要不是看你要走了,真想狠狠捶你一顿。
良久,老学究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这小王八蛋,念起歪理头头是道,似乎听着还有些道理,这小破嘴,能说会道,难道是天生的,我也没教他呀。
老学究又打量着秦正,希望在他身上能找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至于一想到“求教”二字,老学究就似笑非笑的看秦正,也不说话,直把秦正看的浑身毛。
秦正醒悟,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纸包,有好几层纸裹着的一包东西,撕开外面几层包装纸,恭恭敬敬的递到老学究面前,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规矩我懂……我懂……我懂”。
老学究颔,捂嘴咳嗽一声道:“外面与山里不同,有好人,有歹人,还有强人,形形色色,记住两条:要学会察言观色,这是一;另外,千万记住,莫要强出头,保命要紧。”秦正认真听,认真记,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秦正又问道:“外面世界,最厉害的人是皇帝吗?我们皇帝叫什么,脾气好不好,我听跟我一起的铁匠学徒说,皇帝皇帝一怒,杀人如嘛,血流成河,是不是真的?”
老学究没再看秦正,只是双眼凝视着桌上的油灯,淡淡说道:“外面不只有皇帝,而且还不止一个皇帝,有很多皇帝;每一皇帝位管一片天地,就好比你们太公管着秦家洼,别的里正太公管着张家洼、王家洼,皇帝不仅管地,天上飞的也管;皇帝与皇帝之间,谁也不服谁,都嫌自己管的地方太小;至于谁厉害,谁不厉害,谁也说不好。”
秦正听的格外仔细,生怕漏了一个字。
老学究又稍作停顿,道:“管我们这片天地的皇帝,叫乾帝,大乾皇帝;管辖之地分九个州,我们这个州叫秦州,至于为何叫秦州,是因为古时有一位帝王在秦州之地建国,后来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秦国没了,保留了秦州的叫法,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