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急急回了关雎宫,才刚进去,便听到内室里杯盏碎裂之声,提了裙摆,宫女湘梦见是她,忙走了过去,执了她的手,“姑姑可回了,娘娘正闹着要见你呢,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可仔细伺候着。”
清言听她出言关切,笑道:“湘梦,多谢你提点了。”
清言打了湘帘进去,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几个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琼妃坐在床沿上,手紧紧攥着茜色床帘,佩了猫眼石嵌的护甲的玉指指着地上的宫女儿,骂道:“本宫养你们这起子奴才有何用,一个个的身在心不在的,不如早早的打发了出去,也省得清净。”
琼妃一身玉色百合花织锦广袖长裙,笼烟淡眉,含情黑眸,鼻头尖尖,嘴儿粉粉,额间贴了花钿,广陵桃花,一段娇柔气质。清言听她这话有所指,心知她对自己心怀不满,走上前去,施了一礼,笑道:“娘娘这是何苦,白白的跟奴才置气,气苦了自己。”
琼妃见她来了,脸上堆了笑意,“清言,你可回来了,她们若是能有你一半的灵敏劲儿,也不会教我如此伤神。罢了罢了,你们清言姑姑既然回来了,你们便退下罢。”
清言心中微微一叹,原先跟在身边时小萝是最伶俐不过的了,几位受训的女子中,数她嘴儿最甜,姑姑前姑姑后的,如今得了势,便只叫自己清言了。
“奴婢告退。”几位宫女儿一走,琼妃便
招手让清言到旁边来。清言顺从的走了过去,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琼妃抿了抿嘴,“姑姑客气了,小萝不过想问问姑姑,怎样才能让皇上的心思完全的系在我身上,如今我能得蒙圣宠,自然是姑姑当初教习的好,只是,姑姑可还有什么其他遗漏的事项未曾对小萝说起,一并告诉小萝,也好叫小萝更得圣意,报答姑姑的一番栽培。”
“娘娘言重了,清言对娘娘早已倾囊相授,再无可教的了,一切全凭娘娘的悟性,娘娘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有朝一日,自然能够完全参悟的。”
琼妃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旋即笑道:“清言,本宫乏了,想早些睡了,你也早些休息罢,只是今日一事,本宫不允有下次的,既然是奴才,便该安守奴才的本分。主子召见奴才,还要满天地的去找,传出去岂不是连关雎宫都成了笑话。”
清言微微瞟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终是默然,“奴婢谨记了,如此便告退了。”
还未转身,却是湘梦领了一名太监来了,“娘娘的千秋,奴才是锦绣宫的小喜子,我家主子锦妃娘娘明日宴请各宫娘娘往锦绣宫看戏,特意吩咐奴才将名贴送往各宫娘娘处。”
小喜子弯着腰,将烫金的名贴呈了上去,琼妃瞧了一眼,笑道:“姐姐如此费心请本宫,本来按理是应当去的,只是近来本宫忙于侍奉皇上,身子疲乏,恐
怕不能去了。”说完,看了一眼清言,见清言面上无波,便放下心来,“锦妃娘娘的心意可贵,本宫却不能过去同各宫姐姐们一叙情谊,倒教人遗憾了,湘梦,你去取些散碎银子给公公,好好的送公公出去。”湘梦得了令,便带了小喜子下去,清言见机也忙跟了下去。
锦绣宫地势开阔,加之这日天气晴好,往中心搭了个戏台,各宫的娘娘都廊下坐着,身边跟着得力的宫女。锦妃端坐在中间,身边跟了明玉儿。
“娘娘,如今这一出荆钗记都演了两折了,恐怕琼妃是不来的了。”明玉儿悄悄儿的在锦妃耳边说道。
“且不急,先看戏罢。”锦妃素手执了锦帕,喝了一口茶,眼睛瞧着前方戏台上轻挽水袖的青衣,婉转悠扬,眉目间皆是情意,轻启朱唇,缓唱清吟:小奴才三月离了家,柳上枝头绽新芽,夏来绿柳阴脉脉,秋来风凉卷柳叶,不知奴那冤家,何时归?如此缠绵缱绻的戏词,恰似仙音入耳,一点一点的入了宫中女子的愁肠,销魂蚀骨。
良嫔朝旁边的玉贵人道:“看戏的人都到了,怎么唱戏的人还未到齐,莫非还真要坐在这里听上一上午的戏不曾?”
“谁说不是呢,听说关雎宫的那位推拒了这边的宴请呢,这位面上倒是一点不显山露水的,还跟没事人一般,眼睛只盯着戏台子上看。”
芳贵人听她们二人对话,也笑道:“
能在宫中这么些年屹立不倒,怎么着也不会就这点本事,倘若她连这点东西都忍不住的话,早变成这宫里的众多枉死冤魂中的其中一个了。”
玉贵人听了笑道:“想不到妹妹一个连寝都未曾侍过的人,懂的道理倒多,倒越发显得姐姐笨拙了。”
听的芳贵人面上一红,眼里几乎要掉下泪来,用娟子捂着嘴,咳嗽个不停。身后的宫女忙递了参茶过来,芳贵人喝了一口,才平复了些。
“玉妹妹也真是的,说话没个轻重的,也忒莽撞了些,倒叫芳妹妹心里又要难受了。”
锦妃眼睛余光微微撇了一眼,心中冷笑,后宫里有的是办法硝烟自起,面上姐姐妹妹叫的亲亲热热的,暗自里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对方,偏还做的一脸笑意。
眼见着一出荆钗记只剩了最后一折,众人都看的入神,此时外面却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琼妃娘娘到——”戏台的鼓乐虽响,却也遮不住这一声的分量,好似这尖细的一声是故意喊给在座的诸位所听的。那些看戏的娘娘们听了琼妃的名字,都转过头来,盯着这位圣上身边的红人,但见她一身月白桃花琵琶扣小袄,天蓝色湘裙,一件白色狐裘,将她一张小脸衬的小巧媚人。
锦妃面上浮了一丝笑意,看见琼妃斯斯然的在自己旁边行礼,忙起身搀了琼妃,笑道:“妹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又是看戏,不拘什
么礼节不礼节的。明玉儿,还不快给琼妃娘娘安个座儿,白让妹妹站这么久。”
琼妃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听锦妃说了话,抬头笑道:“妹妹心里总想着要来见见姐姐的,往日里听其它姐妹们说娘娘是多和善的一个人,今儿妹妹亲自见了姐姐,才知姐姐们说的没错儿。昨儿晚上妹妹睡的早,湘梦那贱蹄子竟没将娘娘派人送名贴的事”
禀报于我,我也是今儿早上才得的信儿,既然是娘娘宫里请人,萝儿是万万不敢有所怠慢的,立时儿就吩咐她们替我梳洗,赶着来见娘娘呢。”
“本宫本来还担忧会同妹妹生份,没想到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一位玉人儿,怪不得皇上宠爱,以后妹妹可要常来本宫这儿坐坐。”
锦妃瞧她的形容态势,竟觉得熟悉莫名,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仍是笑意晏晏的样子,牵了琼妃的手,二人好似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一同瞧着台上那出戏。
边上的良嫔见了,冷笑道:“这才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呢,不知道的,倒真以为是亲姐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