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師父是死人是麼?做手術這麼大的事不說一聲?」最終還是沒忍住。
沈微明腆著笑,看上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這不是怕您擔心麼。老毛病了。」
老陳讓他站起身,前前後後仔細打量了一番,才又放他坐下。「住我這?」
「方便麼?」
老陳邊指著店鋪正後方的那棟樓,邊從兜里掏出一串鑰匙,「四樓,兩間屋子門對門都是我的。聽說你要來提前打掃乾淨了,隨便挑一個,拎包入住。」
「可以啊,退休之後變包租公了。」他接過標著4o2的鑰匙串,在食指上轉圈。
啪一巴掌打他後腦勺上,響聲很大,也只有沈微明知道並不疼,是老陳慣用的「雷聲大雨點小」招式,「就你貧!下次再這樣有事不吭聲,別怪我真揍你。」
說話間起身走到灶前,系上圍裙,「給你炒份干炒牛河?多加牛肉和豆芽?」
沈微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說,這對連吃七天清淡寡味的他而言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不了,有約,明天再吃。」他喵了眼手機,跟林聽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三小時前。對方說六點在城東一家醫院門口的咖啡店等,末了還加了一句,「誰不來誰是孫子」。
敢情他最近跟南城的各大醫院是繞不開關係了,連吃飯都要湊到醫院門口的咖啡店去。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把鑰匙揣進兜里,跟老陳打了個招呼,起身告辭。
林聽打仗似的一天基本接近尾聲:做交流會議紀要,修改葉主任演講手稿,一刻沒閒著,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
也許是礙於她院長女兒的身份,葉主任總是對她「青睞有加」,苦活累活沒少讓她干,美其名曰苦其心志。可出風頭的活,類似於這種院系之間的交流,大學裡面的客座演講,也總帶著她,說是讓她多見見世面。
院裡人多口雜,難免有幾個看不順眼的非議幾番,說她有院長這個爹撐腰不算,還準備讓普外一把手葉主任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流言蜚語聽多了,總是難免會壞了情緒。葉主任倒也不惱,只說,「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無愧於心就行」。
每次聽到這番雲淡風輕的「安慰」,林聽總是心存感激。
一開始她對葉主任是心懷牴觸的,一心把他看作林永年的眼線。時間久了,卻也明白他不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也理解那份栽培她的苦心。
可也難免心生愧疚,不敢直言自己選擇這份事業,並不如別人般是出於對生命的熱愛和執著;到最後只能逼著自己努力儘量不讓別人失望。
而每當她被流言推到風口浪尖,真正最該給予安慰的林永年一如既往的站在她的對立面。他曾一臉怒氣把她叫到辦公室,不分青紅皂白的批評一番。話里話外無非是看不上葉主任小鎮做題家的身份,父母又是普通退休職工;外加年長她近十歲,怎麼看都算不上林家「合適」的女婿。
這些林聽都知道。
她也知道父親的動怒一方面是試探,怕二人真有什麼;另一方面是惱羞,怕女兒的緋聞影響未來相親對象對她的看法。
從小到大父母對她近乎偏執的掌控欲也讓她對任何親密關係有著本能的反感。
她骨子裡對親情失望透極,無奈困獸之鬥的下場是更深一層的禁錮。偶有幾次的反抗都被強硬壓制,隨之而來的是更加言之鑿鑿的說教,壓得她從內而外的窒息,喘不過氣來。
她也曾有過友情,那是一個陽光明媚愛笑的女孩子,像個小太陽一樣圍在她身邊打轉;一點點幫她跟這個世界建立缺失的信任感,給她讀醫那幾年暗淡的日子帶來一絲光亮。
她們一起玩鬧分享心底的秘密。玩笑著說男人可以不要,姐妹必須到老。林聽曾無比感恩,心想老天對她還是不薄,生活里不總是陰霾,也會有晴朗。
而愛情呢,她想自己是有過一絲心動的。那個男人的孤寂和落寞莫名的將她吸引,也許本質上他們是一類人,她放縱自己邁出了第一步,只是如死灰一般的心臟偶爾悸動一次帶來的震撼過於強大,以至於在她要再邁近的那一瞬又趕忙收回了腳。
她不敢想像如何和那個男人培養出靈與肉交融的親密關係,她害怕失敗,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快要復活的心被人蹂躪再一次陷入孤寂。
此刻累壞了的她癱坐在走廊座椅上,等再看時間時,還差十分鐘六點。心裡一驚,暮色漸沉,過道玻璃里的倒影映著一張疲憊不堪的臉,全無年輕人該有的活力和精氣神。
手機恰到好處的響起,電話那頭的林永年依舊冷漠旁觀的語氣,五分鐘的廢話里總結出要點就是「繼續努力」。掛完電話,她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外人眼裡她是一個當之無愧可以列為成功的典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本質上她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1oser,一個不得不把自我徹底掐死好得以在人世間苟延殘喘的可憐兒。
過去的人生里有哪個瞬間是徹底屬於自我的麼?她閉著眼睛在腦海里匆匆回顧,不自覺浮現起沈微明那張冷峻沉默的臉。
猛地睜開眼,又看了眼時間,快換好衣服,一路小跑到醫院門口的咖啡店。沈微明已經等在那裡,坐在店門口的台階上,手臂隨意地搭著膝蓋;徐來的晚風將他額前的頭髮輕輕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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