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真是可笑,她这样一只半人半妖的异类,不知死活地对一个仙君动了情,到头来,却又亲手将那仙妖之别烙在自己心上,畏缩不前。
在她眼里,暮临朝便是那端坐神坛、高不可攀的神明。
他越是一尘不染,她便越是不堪。
她在暮临朝面前所有的勇气,都顶着一张名为“人族”的外皮。
她害怕这外皮破裂之日的到来,只因那样,她便无法继续骗他,无法继续骗自己。
当伪装被撕下,她便如同那潭下泥一般,只能活在暗处。任何对云中仙的肖想,都是痴人说梦。
哪怕他说过,不会对妖族赶尽杀绝。
哪怕他不惜耗费修为,在幽冥界豢养妖灵。
当心中有了在意的事,勇气便有了边界。
她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做事,她开始瞻
前顾后,开始担心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
所以她犹豫了许久,也没踏出那第一步,便只得在心中暗暗期许,期许他发现得再晚一些,期许他不谙人欲、不在意她的所作所为,期许他继续这样包容她、陪伴她。
可这样的感觉实在难捱。
她想,如果自己能当个人族,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一出,白竹烟被吓了一跳,便见花晓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赶忙收敛心神,若无其事地笑道:“在想晚上吃什么。”
“我不信。”花晓鄙夷地看着她,“你这时而眉目含春,时而愁容满面的,一看就是又在想你那暮道长。”
白竹烟面上一窘,倒也没有否认,只问:“阿花,你说,仙妖殊途,是真的吗?”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他多半已经知道你是妖了。”
白竹烟被这话吓得手一抖,险些打翻了那只盛着蜜浆的琉璃彩壶。
她强自镇定道:“你别胡说了,这怎么可能。”
花晓大喇喇在椅子上一歪,得意道:“别看我修为低微,但我嗅觉好啊,我能闻香识百花、辨百草,这世间任何气味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她凑近了些,“方才我一进你那屋子,便闻到一股强劲的灵力,你这暮道长,可不简单吶。可你猜怎么着,我还闻见了另一股灵力。”
“什么?”
白竹烟眼神一沉,紧张盯着她。
花晓继续道:“那屋里一共就你们
两个,这另一股灵力,自然是从你身上散出来的。”
她故意凑在白竹烟身上嗅了嗅,“你老实说,你那禁灵印是不是不顶用啦?灵力都恢复了,虽然只有一两成,你自己,不会感觉不出来吧?”
白竹烟越听越心惊,微微点了点头,蹙眉道:“我的灵力,确有恢复之象,我也是不久前才有所发觉。”
“那就对了。”花晓笑起来,“你想啊,我一个半吊子妖精都能感觉得到,你那暮道长那么厉害,岂会一无所知?”
“不过,虽说你这灵力回来了,可我在你身上,却闻不到一丝妖气。真是奇怪。”
白竹烟脸色霎时白了下去,紧紧攥着裙角说不出话来。
花晓看她一眼,微微一怔,忙道:“你别怕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白竹烟垂着眼眸,低声道:“他若知道我是妖,那我和他之间,岂非更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