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秋秋都不觉得冷,我是真的没有感觉,她是真的不觉得冷,现在还有什么能冷过她的心呢。
此后的两个月中,每天护士都会把秋秋推到院子里,让她自己在那呆一会儿。等到秋秋可以随意的走动了,她也总是每天会跑出来,在院子里转啊转啊。我也是那时候才看清,这是一家在吉林的私立医院,院落很有设计感,植被丰富,若不是冬天,一定院子里美的不像话。位置也很隐蔽,隐私性很好。听护士们聊天大约也得知这里的消费不便宜,所以病人并不太多,也看不到那种大医院的熙熙攘攘。房间基本都是单间,每个房间单独配置的两个护士倒班,每天的吃饭,洗漱都有人来照顾。在这的几个月,秋秋恢复很好,人也看起来有了些精神,只是始终不和人说话,即使护士主动找找话题,她也没有反应。在这的几个月,秋秋妈没来过,一次也没有,但我们都知道,廖忠应该也住在这里。秋秋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期盼,这么多的日子,我没有感受到。
前后呆了几个月的时间,秋秋可以出院了。秋秋妈安排了人和车来接我们,她妈还是没有露面,我估计是廖忠的休养时间更长,她也离不开。来接的人一看就是专门的司机接活的那种,一路开车花了三个多小时,我们回到了县城的家。他们没把秋秋送回宿舍,直接送回了我们失去知觉的那个家里,据说是秋秋妈安排的,秋秋也没拒绝,这倒让我很惊讶。家里提前找了个阿姨过来,每天照顾秋秋做饭给我们吃,每天都有食谱,吃的清淡健康,也很讲究。那个阿姨每天好像还会打电话汇报秋秋的身体情况,包括一些简单的测试结果,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医生还是秋秋妈。
转眼开春了,新年伊始,秋秋的身体也恢复的不错,她辞掉了实习的工作,就每天在家闲待着,虽然无所事事,但倒也平顺。我知道,她已经动了要离开家的念头,只是还没想好去哪,只是还在等某个时机。
五一的时候,秋秋妈回来了一趟,廖忠没回来,据说还在医院休养,手术很顺利,他也没出现什么排斥的状况。秋秋妈也是看比较稳定了回了县城一趟,主要是想儿子了,离开得太久回来看看,回家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在家住了三天。那三天娘俩和以前一样,一句话不说,秋秋妈也再没说过任何‘对不起’这样的词语,俩人在家互相躲避着,尽量不碰面,反正有阿姨做饭,自己吃自己的。
我也是听做饭阿姨和秋秋妈的聊天中得知那时秋秋拒绝了移植以后,她们又找了好多人,可是结果都不匹配。廖忠的情况越来越差,没办法了他生意上的一个伙伴给出了个主意,说是有私立医院可以做手术,只不过肾源的话他得自己想想办法,这种私立医院就是贵,但是很多东西黑不提白不提的有钱都能操作,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黑市的一些手段而已。当然她从来不敢把真正的秋秋移植肾的原因说出来,她肯定也怕别人笑话她啊。
因为需要大笔的资金,廖忠把厂子卖了,除了手术以外,住院后期的养护基本上能够两三年的时间,只要这两三年好好养,人问题就不大。所以这整大半年的时间的一系列的操作,包括送我们去医院的人,住院,手术,包括回家就像是一个产业链一样,花钱就都搞定好了。廖忠是下了血本,经过这一遭啥也没有了,他们被打回了原形,只剩下秋秋妈那个小卖店一直在,当然还有秋秋妈可能一直藏着的89万。
我之所以确信这89万还在,是因为回来没几天,秋秋就把家里翻过了,找到了那个她妈一直放重要物品的一个小匣子,看到存单的那一刻,秋秋舒了口气,这是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情绪,我也不得不佩服秋秋妈,即使廖忠为了治病倾家荡产了,秋秋妈都还能留着这笔钱,也是个厉害的女人。你说她爱廖忠吧,这笔钱她不言声。你说不爱吧,她能让自己的姑娘白给一个肾,理解不了。
秋秋妈回来就待三天,我就知道,这几天她得赶紧落实把钱取出来的事情。
第一天她趁其不备用她妈的手机给银行打电话预约了第三天的取款。
第二天找了银行的朋友,理由是‘她妈要在吉林照顾生病的廖叔叔,你也知道这个病得花好多钱,实在没办法回来,只能让我这个当姑娘的拿着身份证和存单过来把钱取了’县城很小,也都大概知道她家的情况,人家都是以能帮个忙就帮一下出,跟领导申请了一下,也同意了。对方只是对为啥不转到银行卡上刷卡而取这么多现金追问了一下,秋秋用‘农村人,放卡里总不放心,我妈就让我把钱拿到手才踏实’也搪塞过去了。
其实我也好奇过这个问题,为啥不转到自己的卡里,非要取8o万的现金,后来一想可能秋秋怕自己万一有啥事,那她卡里的钱不还得是给她妈嘛,她是不想让秋秋妈继承到任何她的东西,或许也是想用这样绝决的方式了了她们娘俩的情谊。
第三天我们一大早就去了银行,头天夜里秋秋趁大家都睡了,从秋秋妈的包里把身份证拿了出来,赶早不赶晚的去银行填了手续,顺利的把8o万取了出来,我当时还疑惑她为啥没把89万都取了,才现秋秋比我考虑周到,她怕银行因为钱要全都取走,打电话给她妈妈确认,毕竟在县城的银行,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8o万现金装了整整一个旅行袋,秋秋提前还买了一些报纸,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也一起塞在了里面,不仔细翻看,谁也想不到这里装了8o万的现金。取完钱我们打车就去了火车站,她直接把这袋钱办了行李寄存,取件的时间是第二天。出了寄存处,秋秋买了第二天晚上去北京的卧铺,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都安排好了。
还没到中午我们的事情就都办好了,我都有点提心吊胆,秋秋很从容,也很果断,不拖泥带水,赶在中午前就回到家里,趁大家不注意,把身份证放在了她妈的包里。全然当什么都没有生,吃着饭,和做饭的阿姨聊天,回房间休息,简单收拾了两件自己的衣服,除此之外,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她都没拿,那两件衣服连她的书包都没装满,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要离家出走的人。
夜里她给母亲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没有抱怨,没有责备,也看不出恨。信很短,只是说这钱是我爸的买命钱,你已经成家了,有丈夫和孩子了,这些钱和你就没有关系了,也是爷爷奶奶让留给我将来结婚生子的,今天我把钱取走了,往后咱俩不拖不欠……
没几分钟就写完了,秋秋连哭都没哭,甚至都懒得装个信封。
一早我们听着外面的声音,秋秋妈赶上午的车去了吉林,继续照顾廖忠去了,回来三天,直到现在走了,她也没和秋秋说一句话。听了她出门的声音,我们也起了床,和阿姨一起吃了早饭,秋秋和阿姨说今天自己打算去隔壁城市看看爷爷奶奶,给阿姨放假了7天,说工资正常结,阿姨乐呵呵的答应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回家去了。
家里就剩秋秋一个人,她拿出电话找到了一个同学的电话拨通,我一看名字乐了“许楠”我的朋友,也是我和秋秋的共同好友,没错,我们当初就是通过许楠认识的。
“楠楠”秋秋先开了口,强装着愉快的声音
“哈哈哈,亲爱的,你在干嘛呢?”许楠听到秋秋的声音也是非常的开心,她们俩是大专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许楠家也是这个县城的,只不过毕业后楠楠要来北京闯荡一下,秋秋当时留在了新闻电台实习。
“我当然是想你了啊,我今天晚上的火车去北京,你来接我吧。”秋秋很愉快的说着
“好啊好啊,明天几点到?我去北京站接你”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快来,哈哈哈,我太高兴了”许楠明显特别的开心
俩人嘻哈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秋秋把那封信放在了她妈卧室的梳妆台上,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到了车站,她花了2o元找了个那种小红帽一样的送站服务,取了寄存的旅行袋直接没走安检通道,那人带着我们七扭八扭的就进了站,小城市就这点好,基本上给点钱,啥事都能钻点小空子,幸亏我们不是什么恐怖份子。
我们在侯车室坐了整整一天,秋秋没有任何情绪上的不舍,波动,这个她生活了2o年的小城市,除了父亲葬在这里她没有一点点值得怀念的情绪。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把旅行袋抱在胸前,晚上7点多上车,找好铺位,躺了下来
那一晚是我成为秋秋影子以后,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竟然多出了安全感,我都被这样状态打动了。
等我们再次醒来,就到北京了,我开始期待北京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