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最终跳上了一辆恰好到站的公交,是他们以前常坐的那一辆,小区、学校、图书城、汽车北站都在路线图上,曾经生活的碎片被重新串成一条线。
他坐了十几分钟,跟着几个背书包的初中生下了车,进了图书城。这里和许多年前一样,靠近门口的区域主要卖教辅和课标必读,家长带着孩子的组合占据了不多的自习区域写作业,将这里当成上补习班前的中转站。
林云起跟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社会科学和历史文化,往里走直到抵达许宁夕曾流连忘返的文学畅销。
他的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透过书架的缝隙,目光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不期而遇,女生慌乱地将手上的撕了一半覆膜的书塞回书架,又把手里的半片塑料膜塞回口袋里。
墙上挂着红底黄字的非买勿拆的提示,林云起绕过书架,上前小声地吓唬:“小孩,帮我也拆一本,不然我就向店员揭发你。”
“你想看什么?”女生紧张又腼腆地笑。
“随便。”
他和她的回忆像不断轮播的电影,将他的心塞满。
他将两本书都付了钱,留下女生帮他拆的小说,坐到许宁夕常坐的那个位置,背靠着书架翻开,书很薄,一下午就能看完。
许宁夕换了五六套衣服,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怎么都不满意,房间一下子变得乱糟糟,像她的思绪。
她又换上了第一条白色的裙子,拉开抽屉选项链和耳环,抽屉里整齐地放着一叠明信片,是这些年校友会给她寄来的,她想起今年的还没有收到,于是发消息问秦思薇:“你今年收到学校寄的拜年明信片了吗?”
秦思薇疑惑:“什么明信片?”
许宁夕回:“就是校友会寄的,每年都有,一些新年祝福。”
“什么时候寄过,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是因为你事业有成才给你寄?”
显然不是,明信片寄来的。
她拿出手机搜了搜那个纪念章上的名字,搜出了以前常去的那家图书城的,代寄明信片是他们的业务之一。
她翻转明信片,第一张上的话出自《楚门的世界》,“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午、晚都安。”
她当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祝福的含义,如今一张张看完,心中闪过一个答案,捏着那一沓明信片出了门。
图书城还是熟悉的气味,细碎的低语声和书本翻页声交杂在一起,她走进一楼的时光邮局,将明信片递给工作人员,请他们辨认明信片是否从这里寄出。
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纪念章,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每年都能收到,方便帮我查询一下是谁寄给我的吗?”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店长不在,我们无法查询记录。”
旁边的另一位工作人员闻言也接过看了看,似乎看出了什么。
许宁夕忙将期待的眼神投向她。
那位工作人员说:“这个明信片是定制的,不是我们架上常规售卖的那些系列,有一位客人,每年都会下一个订单,已经连续好几年了,我有一些印象,但不记得他的名字。”
许宁夕问:“是在国外的客人吗?”
工作人员答:“还真是,等店长回来我可以帮你确认一下。”
许宁夕加了她的微信,茫然走出了图书城。街两旁的行道树上已经迫不及待抽出了嫩绿的枝叶,等待进入新的春天。
答案近在眼前,却让她无法相信,这一切说不过去,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她,她甚至以为他都忘了她了,却用这样的方式同她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过去是心上的淤青,经年累月不曾淡去,轻轻碰一碰,还是觉得疼。
许宁夕回头望着图书城的招牌,想从旧时光里找一个答案。
林云起放下翻完的书,像黄粱一梦,明白以前许宁夕说的,看书会让她短暂躲进别人的人生,如果他不想成为过去的傀儡,要用谁的名义才能和她过完一生。
他走到落地窗前,蓦然看见思念的女孩回望的脸,仿佛还在白日梦中。
图书城外墙上都是隐私玻璃,反着明晃晃的光,许宁夕望了几秒只觉得眼睛发酸,没有想出答案。
她沿街胡乱走了一会儿,临近和沈皓约好的时间,上了公交,前往目的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的景物慢慢地倒退。她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面的场景,会脸红吗?会哭泣吗?会拥抱吗?他会笑着同她说好久不见吗?明明应该觉得开心,此刻为什么心脏像在海水里泡过一样,酸又涩。
手机震动着,林云起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一向那样温柔,她没有告诉他今天要去见谁,愧疚涌上心头,有种想哭的冲动。
“夕夕,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她掐着手臂,抑制着哭腔问他。
“你回来,我们见面说。”
许宁夕犹豫:“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晚上可以吗?”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他的语气中带着执拗,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不回去就要失去他似的。
公交开往下一站,许宁夕愣愣地抓着手机,下定了决心,又坐过了一站,下一站,再下一站就是她的目的地,等在那里的是她魂牵梦萦了十年的人,她怎么能失约。
她的思绪飞得好远,闭上眼睛,记忆里的少年就等在站台上,捧着花束飞奔着上前,他依旧神采奕奕,笑若朗星,像是剪断了时间,将过去和现在拼接,中间的十年只是他们一起在回凤城的大巴上做的一场长梦,短若一首歌的时间,醒来对方还在身边,一切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