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敛起衣袍:“这就来。”
正院。
沈老太君在青州多年,嗜辣嗜酸,口味偏重,菜里多配有茱萸调味,这对喜好清淡养生的罗氏来说,难免不合口味。
一口混着浓郁茱萸辣气的鱼汤下去,激得罗氏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沈老太君一顿:“不合你口味?”
罗氏用帕子挡着嘴,擦了擦,随即笑道:“怎么会?在这个家里,就我和老太君您的口味最合得来了,所以啊,我才乐意跟着您一道用饭。”
“是啊,这茱萸煮鱼羹,乃是人间绝味。”说着,沈老太君亲自拿起汤勺,又替她添了满满一大碗辛辣的鱼汤,“什么冰酪,酥山,甜得人发腻,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爱吃那种东西。”
热气和鱼腥气一并扑在面上,罗氏强笑着:“是啊……怎么会有人爱吃那种东西?”
沈老太君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继续喝汤。
罗氏见她心情不错,终于放下了汤碗,斟酌开口:“老太君,听说不羡收走的那布庄……”
“她怎么了?才这么几天就把庄子开倒了?”
“那倒不是。”罗氏叹了口气,“只不过啊,这孩子到底是年轻不懂事,下面的人跟我说啊,这布庄好几天了都没开张,全在跟着她瞎胡闹。”
沈老太君蹙起了眉头:“闹什么?”
“说是要给她姐姐做什么生辰礼,整个铺子门都不开,比赛给她绣东西,让她挑个好……”
“放肆!”沈老太君重重地放下了碗,“这是我沈家的家业,岂能由得外人如此败坏!”
罗氏忙道:“老太君莫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羡这孩子出嫁了都不忘本,这是有孝心。若是在自己家里,由着她折腾也就罢了,可这是开门做生意,下头的人也要吃饭,她这么由着性子来,只怕下头的人,会有意见。”
“那你说,如何处置她?”
罗氏见发展果然如她预想,便笑着搬出来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我看不如这样,您呢,就跟她约定个一月之期。一个月内,她若是能够扭亏为盈,这布庄便继续让她做下去,若是不能,收回我这里来,她也能服气。您觉得如何?”
布庄本就是宁不羡捏着委屈强讨的,沈老太君本就对被小辈威胁这件事不满,想着不妨借这事,搓一搓这新媳妇的锐气,让她以后学会敬重长辈。
于是,她点了点头:“有理,就依你说的办。”
一旬之约
消息传到宁不羡耳中的时候,她正在翻着严掌柜交予她的布庄账本。
账本很厚,除开日常进出开销之外,还记录了与庄子里交易过的主顾名姓以及交易名目。不过,这账目毕竟是糊弄人的,上面的东西半真半假,比方这铺子实际上已经很有没开张了,可没开张,却一样有进项。甚至,今年的进项名目是直接照抄去年的,只把东西改个顺序。
这随意糊弄的样子连宁不羡这种糊弄成性的人看了都要哭笑不得。
她不是宁云裳,也不是什么精通账目的好手。
但,上辈子国公府落难之后,她却也挑过一阵宁云裳心灰意冷留下的烂摊子。
那时她虽对宁云裳满心怨气,却也不得不佩服她打理出来的账本,条目清晰,进出项合计得当,下面的人但有隐瞒,必定逃不过她的法眼。
有如今大俞朝唯一的度支女官为师,宁不羡又是个能诚心吸纳的性子,这小小一间布庄的账本,自然蒙骗不过她。
正这时,沈老太君那边派人来传了话,告知宁不羡,她只有一个月的经营时间,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将这负债累累的铺子盘活,她就可以直接退位让贤了。
“就给一个月?!她们也太过分了!罗夫人手上亏成那样的铺子,她要我们一个月内就把这些陈年老债全部填完,还要再赚钱?!”来人一走,阿水就忍不住抱怨连连。
“……强抢过来的东西,拂了人家的面子,哪能让咱们好过呢?”
“所以姑娘您有什么主意吗?”
宁不羡指着账簿上往来客人的名姓,笑道:“既然他们喜欢把东西卖给胡商,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西市,隆安布坊。
“二位这是……”奉五娘望着眼前的宁不羡和阿水,愣了片刻,随即她看到了宁不羡头上挽起的妇人发髻,笑道,“几个月不见,恭喜夫人您出阁。”
这对几个月前冷不丁杀进她店里,张嘴就要旧衣裳的主仆,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宁不羡回礼:“奉掌柜,我今日来是跟您谈一桩生意的。”
奉五娘惊讶:“贵人您太客气了,您还有跟我谈的生意?”
“我知道您胡语说得好,有不少胡商主顾,生意也很好,我愿意为您提供货源,将我们布庄的货物放到您这里寄卖。您每帮我卖一件货品,成本之上我只赚取一百文,多出来的钱,都归您,您看如何?”
那……当然划算啊。
中原的东西,胡人喜欢。转胡商的货物,成色不必最好,只要价钱还算公道,不愁销路。
奉五娘眼皮子动了动:“我得看看您的货源。”
宁不羡示意阿水上车去拿。
几匹蹙金绣和花针的绣布,奉五娘捧着看了一番:“东西不错,可惜是好几年的陈布了,发霉、发暗的部分,得裁剪。”
“所以我只赚一百文。”
那倒是,要是哪儿哪儿都好,她反倒是得多想想,这桩生意是不是有诈。
“你那儿大概有多少这样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