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什么话?!”季博彦浑身紧绷,冷声开口:“如果用这官能换阿鱼不去选秀,我不做也罢!”
陈氏不理他,自打昨日,她就一直心乱如麻,惶惶然失去了方寸。明知道不该怪丈夫,可是,她不知道这口郁气怎么出?!阿鱼,阿鱼怎么能进皇宫,那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听也听说过,红颜未老恩先断!行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算什么?想帮忙也帮不上,一入深宫此生母女再难相见!一想到这些,她鼻酸目赤,眼泪忍不住再次流出。
季景澜缓缓的抬起头来,一抬眼便看到季博彦此刻目光沉重,里面是浓浓的无奈和心疼,抿着唇,让法令纹看起来有些深,苍老只是一瞬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诛九族之罪真的避不可避了吗?她心中冷笑,突然,她唇角缓缓的弯起:“娘,你不要伤心。先前舍不得爹娘,不去当然是好的,现在不去要杀头灭族,我怎敢不去呢?”季景澜眼睛微眯起,一脸的天真无邪:“听说皇都繁华无比,皇宫雄伟壮观,我一直很好奇,这也许就是命,非要让我去看看去,那我就顺其自然,一家平平安安的总比杀头好。”
陈氏被一双软嫩嫩的纤手轻轻的擦掉了脸上的泪,女儿环住了她的腰,轻声说:“去皇宫也不一定真能选上,一切还未定数,娘不要哭了,阿鱼会心疼的。”
女儿的贴心懂事换来的是陈氏呼吸一顿,看着女儿的脸白皙如玉,晶莹滑嫩,当年那一身英姿的女子离别时,轻声说:“琴姐,妹子拜托你了。”说完双膝一弯,跪在她身前磕了三个头。
一股锥心之痛,让她泪流满面。陈氏死死扣着手指,双唇不自禁的颤动着,眼睛闪动着闪烁的光“阿鱼,其实你不是-”
“陈琴!”
季博彦怒气冲冲的打断了陈氏的话。
“娘”季景澜的声音跟着轻缓响起,却字字清晰坚决:“娘,虽然我不是男孩子,但我同样有为家里分忧的责任。不然,怎么配做您的女儿。”
“你还不如个孩子!”季博彦语气异常严厉,眼中流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他瞪着陈氏:“阿鱼也是我的女儿,我疼她不会比你少一分!”片刻,他收起淡淡警告还有不该有的受伤情绪,再次看向季景澜,一脸正色:“阿鱼,爹告诉你,如果可以,爹愿意舍弃功名利禄甚至性命来换你一世平安。可是,苍天捉弄,造化戏人,现在已退无可退,我们只能鼓起勇气向前看,勇敢的活下去。”
长这么大,这是季景澜第二次见季博彦这么郑重严肃的对她说话。曾经看过一名作家写的一段话,没有父爱的孩子,就像缺乏阳光的树苗,尤其对女孩子,缺少父爱,人生路上会极度没有安全感,排斥异性,影响终生情感。这话对极了!遗憾的是,她来到季家时,就有了成熟的灵魂,很多执念已形成,无法重新改造回炉,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没有记忆,从嗷嗷待哺的纯真孩子做一次季博彦的女儿。作为父亲,在她心里,他是极好的。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季景澜郑重的对季博彦夫妇道:“请父亲母亲放心,无论何时何地,女儿都会好好过活的,不枉父母养育一场。”
陈氏看着懂事的女儿,捂着嘴双肩抖动,季博彦心中也是酸痛难当,他微微阖目,到底是谁算计他季博彦?他双拳紧攥,愤恨不已。
朝阳县乃至洞城,甚至省里都有人知道季知县家继长子荣登榜眼后又传来一喜,小女儿被初选上了秀女,即将去皇城参加二选。
长大
那一天,大宇黄历五月十五,圣阳节,老百姓们家家户户酿圆子祭拜神明,感谢他们保护百姓顺利度过了四月这个冥月。愿接来的半年里朝阳普照万物,人畜吉祥安顺。
南部的天气越发的闷了,即便是穿着薄衣都有些冒汗,更不用说一路策马狂奔而来的人。满头大汗的少年勒住马缰,吁了一声。黒蹄白驹蓦然拔立而起,响亮长嘶,然后稳稳的停在草地上。他翻身下马,身手利落,一身深紫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走起路来虎步生风。只年纪轻轻,一张俊脸布满郁卒凝重之色。
季景澜端着一盘圆子立于墓前,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近,沉默片刻,他跪下后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将圆子放下,又接过东秀手中的水果一一摆放,低声开口:“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段师傅知道武学堂管的严,不会怪你。”
两人一立一跪,一时间静默无言。
少顷,季景昀站起,转过身来,两月不见,她瘦了高了。
他和她是真正意义的一母同胞,他们从在娘肚子里就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吵闹,一起长大。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远离,是真正的远离,想见可能都不容易,他一直觉得她狡猾、霸道、现眼、十分糟心,与她一处,准没他好事儿,从小挨父母打骂的那个人总是他!他经常说烦她,可现在,胸口那么的堵,如果可以他真想拿刀通一通。
“段师傅让我转告你,别轻易使用黑蛟鞭,可能会给你惹来祸端。他把他的骨牌留给了你,说是给你留一个念想。”东流逝水,叶落纷纷,朝花夕拾,最后都是枯萎。不知是何原因让她在这里有了生命,这种机遇又岂会总有?好好珍惜吧。
季景澜转身往回走。
季景昀仰望着天空,阳光火辣,刺目难当,他冲口说道:“这回好了,你入宫,没你烦着我眼前也就清静了。”说完一个垫步,利落地飞身上马,狠拽缰绳,手上青筋蹦起老高:“皇宫多好啊,能有这个机会你得感谢我!”说完沉声一喝:“驾!”那一声长喝带着些许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