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斯钦巴日竟然半道改了主意,铁了心的要沈怜枝做他的阏氏。
苏日娜几乎要绝望了,这才几天啊,她的弟弟已然被那个妖妖叨叨的狐狸精给迷惑了,只是斯钦巴日极犟,他定下的事,哪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做了她大夏的阏氏,她看着弟弟牵着那周人的手,好像已提前看到了大夏的覆灭。
大婚那日,苏日娜已细细地端详过怜枝一番——说是个双儿,可从沈怜枝的外观上,她看不到半点的女子特性,苏日娜无法将他当作一个女人,只能将他看作一个纯粹的男人。
可就算是男人,沈怜枝也是她最看不起的那一类孬种男人——没有雄健的身姿,样貌又这么文气,明明胆子这样怯,眼睛却生得这么媚,四处的乱瞟。
——还将面上的妆给擦了,阏氏脸上画纹,是为了祭神,沈怜枝竟然擅自给擦了,他第一天就坏了规矩,偏偏斯钦巴日还熟视无睹。
已有昏君之态了。彼时的苏日娜这样想着。
这些事,苏日娜本已逐渐忘记了,可现下再见着怜枝,心里那把忿忿的火又烧了起来,她叫了沈怜枝一声,“阏氏。”
“呃…大,大姐。”苏日娜总是让怜枝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周宫中的太后,一时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苏日娜半垂下眼,状似不经意地抬起一只手抚了下乌黑的鬓发,“先前来探望阏氏,却听闻阏氏抱恙,也不知这么些日子过后,阏氏的身子可有好了些么?”
“多谢大姐挂怀,早好全了,哈哈……”沈怜枝以为苏日娜要算账了,即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是不等他说完,又见苏日娜轻飘飘笑了一声。
“我看恐怕还没好全,阏氏还迷糊着呢。”苏日娜双手交叠着乜向怜枝,“若好全了,恐怕不会坏了规矩。”
若说对斯钦巴日是怕,对苏日娜就是发怵了,沈怜枝这辈子的脑子都没转那么快过,蓦然他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方才苏日娜抚发的那个动作,怜枝眸光落在她发间,见人额前坠着一条嵌蓝宝石的金链。
他浑身一震,又转了转头,见这宴席女眷的发间皆是系了金银发链,沈怜枝思及自己头顶那顶发冠——要死了!
沈怜枝骨子里还流着周人的血,在他看来,既然他已及了冠,就该用发冠束发,怜枝看到那些花里胡哨的链子就觉得眼花心烦,真没想到一时的任性会给自己挖这样一个大坑!
好在苏日娜只是想给他个下马威,并不想真做什么,她啜了口马奶酒,淡淡道:“阏氏既已到了我大夏,切勿忘了本分。”
沈怜枝注视着她半侧的脸庞,忽然记起了一件他还在周宫中的旧事——
周帝风流,好美人,从前某个藩国曾为他献上一位绝色佳人,周帝很是高兴,当即就将这位美人封为了九嫔之一的昭仪。
昭仪穿不惯大周的衣裳,偏好家乡轻薄的纱衣,偶尔想家了,她便会穿着家乡的衣服去无人之处跳一支舞,以解乡愁。
这没有什么,周帝可怜她在宫中孤身一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此事不知怎么的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去了。
那日昭仪正在跳舞,被太后抓了个现行,太后勃然大怒,以“伤风败俗,放浪形骸”为由将昭仪定罪,昭仪被打入冷宫,才十八便香消玉殒。
怜枝很喜欢这位娘娘,昭仪心地很善良,不仅会跳舞,还弹的一手好琵琶,怜枝总喜欢往她宫里跑,求她教自己弹琵琶。
她死了,周帝也不过叹一句红颜薄命便宠幸其他人,整个宫里只有沈怜枝是真心实意地难过,十一二岁的沈怜枝在少年陆景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他哽咽着问陆景策,“娘娘只是跳了一支舞,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老佛爷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啊!”
陆景策长叹一声,抱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还很单薄的胸膛上,怜枝得以听见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陆景策抚了抚他的发顶,又用指腹擦净沈怜枝被泪水打湿的脸,他捧着沈怜枝的脸,轻轻地对他说:“怜枝,没有为什么。”
“人就是这样的。”他道,“厌恶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就没有“人情味”可言了。”
“太后不喜欢昭仪,因为她是番邦女子,所以在老佛爷看来,昭仪做什么都是错的。”
“哪怕今日她没有跳舞,日后也会因为旁的小事而治她的罪,逃不过的。”
从前的一幕幕如同囫囵咽下的冰,滑过热腾腾的喉道,掉进滚烫的心里,刹那间沈怜枝脊骨生寒,他端坐在这里,似乎与多年前昭仪的命运重叠在一起。
只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苏日娜厌恶他,就像从前老佛爷厌恶昭仪,别无二致。
怜枝不得不去想,昭仪“死”于一道懿旨,那么,属于他的那道“懿旨”,什么时候会来——至少不是现在,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是……我一定,不会再坏了规矩。”良久,沈怜枝才生硬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苏日娜闻言斜他一眼,嘴角轻飘飘地一扯,未置一词。
筵席间复又变得寂静无声,直至一阵“吃吃”的轻灵笑声在席间响起。
“姐姐,阏氏不过是戴错了发饰,你不要这样凶嘛。”
那声音娇俏无比,不必刻意转头去看,也知道是出自一位美人。
顶撞
她甫一出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正如沈怜枝所想,此女果真是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她抬指掩唇,一番举动尽显俏丽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