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不等他收回手,沈怜枝已向前一步环抱住他的腰身,怜枝的脸颊紧贴在陆景策胸膛处,陆景策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出怜枝强压着的哭腔:“哥哥……”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我?”怜枝问他,“我想回长安……我想回家……”
他愈说哭得愈发厉害,陆景策动作极温柔地拥住了他,可面庞却隐匿在晦暗中,因而神色模糊。声音也冗杂在风中听不真切,难辨虚实:“不哭了,怜枝,都是表哥不好,叫你受苦了……”
“都过去了……现在哥哥带你回去。”
生离死别
怜枝紧紧揪着陆景策衣料一角,泪水仅仅因他这一句话就夺眶而出,陆景策又拍拍他的背,刚想说些什么,忽而目光一凛,揽着沈怜枝的肩头迅捷地往边上一闪:“小心!”
怜枝下意识侧首,锋利箭矢擦着他颊侧而过,削断了他鬓角一缕乱发,只见几个举着火把的夏人站在他身后,为首的直指向沈怜枝,用夏话喝道:“阏氏跑了,快追!!”
可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柄箭直朝沈怜枝面门射来,怜枝忙往后一躲这才堪堪避开,怜枝大喘着气看向他们——那为首夏人的边上还站着个拉着弓的少年,正怒视着沈怜枝。
为首者用夏话叱责他:“你做什么?你射错了人!你想杀了阏氏——你忘了右大都尉是怎么死的?!”
“大夏就要完了,难道我还怕死吗?!”那少年朝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都是那个妖后将大王迷得昏头转向,这才让我大夏落入今日的境地,都是他的错!!”
“他就该死,可就算他死了,也无法赎清他的罪!!”少年说着抬手指向怜枝,眼中的恨意有如草原遍地的火,无比浓烈。
沈怜枝已然意识到,有时候哪怕他听不懂这帮夏人的话,可通过他们的眼睛,怜枝也能猜出那些话语的含义——
那就是恨,是排斥,他费劲心思想离开草原,恐怕草原人也不见得希望他留在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斯钦巴图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另一个为首的夏人也被那少年说动了,一瞬间的挣扎过后,还是愤懑占了上风,他从箭篓中拔出箭对准沈怜枝,更有甚者咬紧牙关,低喝一声拔刀朝沈怜枝等人奔来!
“快!你们先走!”陆景策一把将怜枝拽上马,小安子紧随其后爬上马背,“我守在你们之后!”
那群夏人已冲了过来,陆景策带来的人则猛然冲上前去挡住他们的去路,两边人扭打在一起,可还是有漏网之鱼追了过来。
陆景策喝道:“怜枝,快跑!”
说着又拔出长剑拨开那柄朝他射来的箭矢,他挽了个剑花,而后剑锋直击向那夏人眉心,只闻“扑哧”一声,血花四溅。
陆景策拔出剑,转眼间余光瞥见马侧一抹人影,他手腕一转正欲朝那人刺去,却没想到那人比他更快一步——
“吁——!!”陆景策座下的马哀嚎一声,血腥味直冲鼻腔,马痛苦地往下倒去,他的身子也随之往下一沉。
“哥哥!”怜枝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转过头,他焦急地在夜色中寻找着陆景策的身影——陆景策的马被人砍断了一条前腿,而砍那马的人……是斯钦巴日!
沈怜枝猛然睁大双眼,须臾间手脚僵直,站在马边上的斯钦巴日似有所感,抬眼望向沈怜枝。
原本他垂首时,大半面容都隐匿在黑斗篷之下,可一掀起眼皮,那张面孔便全然显现在他面前,面庞绷直,眼瞳像一片幽绿的海,只看一眼就好像要被吞噬了。
“又要走吗?”斯钦巴日自嘲似的笑了笑,“不管我怎么做……是不是都留不住你。”
他看起来太难过了——尽管没有流泪,却好像比每一次嚎啕大哭时更加难过,那种悲哀如有实质,连带着沈怜枝的心也莫名沉了下来。
他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也轮不到他说什么,陆景策便率先动作了,长剑直挥向斯钦巴日脖颈,风声呼啸而过——
斯钦巴日已躲得很快,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小口,血顺着脖颈流到胸膛,他冷着脸从腰间抽出弦月弯刀,刀锋剑锋相触,铿然作响!
“留?”陆景策轻轻嗤笑一声,他挥剑的速度愈发快,简直凌厉逼人,“他待在这儿的时间够久了,长安城,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嫁过来了……他就是我的人!!”斯钦巴日恨道,“你算什么——只会逃跑的懦夫!我能从你手中将他抢过来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在听到懦夫二字时,陆景策面上划过一抹阴郁,可很快的,不知想到什么,他微拢的两道眉又舒展开了,“你的人?”
“如果他真是你的人,就不会费尽心机地离开了。”陆景策不屑道,“之前他选了你,可是结果呢?”
“怜枝他……后悔的要命啊……”
斯钦巴日被戳中了痛脚,弦月刀攻势愈发猛烈,“你找死!!”
那头斯钦巴日的部下与陆景策带来的人缠打在一起,这头斯钦巴日与陆景策生死交战,只是论谋略,十个斯钦巴日都不一定能比得上陆景策一根手指头,可论武力……
这二人原本实力相当,也不是第一回交手了,能打得有来有回,可一旦斯钦巴日发起疯来,陆景策要招架便有些困难。
他竟被打得节节逼退,刀锋相触时陆景策手腕猛的一颤,大臂又隐隐作痛——
这是旧伤复发,话说这伤还是昔日他来草原时斯钦巴日砍在他身上的,那一下子来得还真是狠,陆景策养了这么久,还是要时不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