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吗?”
“不是。”斯钦巴日不假思索道,“是我在做最后的挽留。”
斯钦巴日复而垂眸,轻轻一笑,“两月后,我会在长安城城门外等你。”
“如果你来了,我们就再也不分开。”斯钦巴日说,他原本还打算做出更多的承诺,可当他真的站在沈怜枝面前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融汇在无声的目光之中了。
“…那如果我没来呢?”怜枝颤抖着嗓音发问。
斯钦巴日安静地站了一会,随即笑了,他抬手摸了摸怜枝的发顶,“那就留在你更爱的人身边吧。”
他说:“如果你真的做不到离开他,至少也不要忘记我。”
怜枝不知道之后斯钦巴日是如何离开的,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陆景策身边——寝殿内安神香袅袅升起。
怜枝本以为陆景策睡熟了,可床帐一掀开,却见陆景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动也不动。
一颗心重重一跳,那落在身上的目光如同一只手,将怜枝的嗓子都给捏住了,好半晌,他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怎么醒了。”
陆景策不答反问,“你去哪了。”
“我……”
“你的眼睛好红。”陆景策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他看了一会,而后即刻断言,“你哭过了。”
“为什么。”陆景策说。
怜枝不知该如何回答,骗他?不是说不出谎话,可沈怜枝却觉得很没意思,是以他一句话也没说。
陆景策重重叹了口气,也没有再问,他拍了拍床侧,怜枝迟疑了片刻,又坐到他身边,陆景策抱住他的腰,怜枝立刻僵住身子,那塞在胸前的一折纸立刻成了烫手山芋。
“你就好好待在这儿。”陆景策说,“别乱跑。”
“你走了,我就不安心。“陆景策抱住他的腰,“乖乖的,怜枝。”
他沉顿了一会儿,又道,“算哥哥求你。”
怜枝不作声地任他抱着,等着两个人,都在微弱的烛光中入睡,可等怜枝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了,陆景策又忽然睁开眼睛。
一扫先前虚弱的、头痛欲裂的模样,他看着很清醒,他的目光,从上,逐渐下移到怜枝哪怕睡熟了,也捂着胸口的手。
陆景策朝他伸出手,摸他通红的眼睛,怜枝无意识地蹙起眉来,陆景策的手便下移,又探向他的胸膛——指尖缩了缩,最后又收了回来。
秘密,只要不掀开,不戳破,就永远都不会发现。
所以陆景策也并不知道,当他再次闭上眼后,怜枝也睁开眸子…
侧首看了他一眼。
结局一·风霜尽
这么久过去了,陆景策的身子却没有半分的好转。
太医院院正惶恐道,他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微臣无能,没能调理好摄政王殿下的身子,求安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他跪在怜枝面前瑟瑟发抖时,怜枝手中正捏着跟狗尾巴草,在逗蛐蛐儿,听着太医的话,怜枝脸色也不动。
他不说话,于是那太医院院正更不敢站起身来,身子趴得更低,过了好一会,怜枝才开口了——在他说话前,沈怜枝先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太医。”怜枝说,“你不必再瞒我了,说实话罢。”
那原本还浑身颤抖的太医听了他的话,身子蓦然一僵,半晌才抬起头来,那眼珠子因为不安,一个劲儿地左右乱动,“殿下……”
“陆景策究竟如何,我心里很清楚。”沈怜枝正色道,“张太医,本王好声好气地问你,你还不肯说?”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安王殿下——”太医院院正这才知道怕了,扑通几下朝着人不住磕着响头,“安王殿下饶命,饶命啊,摄政王殿下……的确是……”
“的确是……”他的声音的确弱了下来,而后有些胆怯地抬头,快速地瞟了沈怜枝一眼,他没敢直说,却也是变向的承认了,沈怜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他又说了一遍,那太医揣摩着他那两句话,蓦然的脸色一变,他猛然抬头,已发觉自己被沈怜枝套出了话,顿时脸色煞白,冷汗于一瞬间落下来。
“他要你瞒着我?”沈怜枝睨他一眼,“说他不久于人世,药石无医?”
太医的汗珠黄豆似的一滴接着一滴的滚下来,这时候进退两难,说“是”也不能,“不是”也不能,在沈怜枝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整个人吓得不住颤抖。
沈怜枝抬手扶额,“为什么呢。”
他在问太医,又像在自言自语,“陆景策,为什么非要这样。”
与陆景策朝夕相处,他怎么会看不出端倪——也许陆景策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弟弟,一辈子都不会发觉他的谎言,可沈怜枝毕竟不再与从前相同了。
一点点的疑惑,最终汇聚成一个明确的念头,一个深深的猜疑,而此时此刻,见了这太医的反应,这一切的猜忌便有了答案——
陆景策骗他。
预备骗他多久,一辈子么——这句话,沈怜枝当着陆景策的面问出来了。
那时候陆景策正如往日一般偎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好像深受苦痛折磨,一阵接着一阵的发抖,好不可怜,而怜枝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安慰着。
“疼……怜枝,你…”陆景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在哪儿,在哪儿……”
“我在这里。”怜枝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