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津北终于舍得掀眼看他:“以后不准把我号码给别人。”
这是陈津北第一次跟他说“不准”。
周许顶他的话:“如果给了呢?”
陈津北将他腕上的表盘调整到中间位置,终于松开他,他慢声重复周许的话:“如果给了——”陈津北说:“不想把你的女同学弄哭,那你就得哭。”
周许还懒散地趴在桌上,他偏着头眨着眼睛看陈津北,大言不惭:“就算你使用暴力,我也不会哭。”
陈津北不接他的话了,只让他坐起来:“吃饭。”
陈津北控着时间,两个人吃完饭离晚课还有十来分钟,食堂楼下的超市生意火爆,几种饮料和冰淇淋几近断货,周许探着手在冰箱里翻找许久,才从底部挑出个草莓口味的甜筒冰淇淋。
陈津北正在柜台结账,周许将冰淇淋搁到陈津北手边,看他刷学生卡一次性付款。
陈津北给自己拿了瓶纯净水,将旁边那瓶橙汁递给周许,橙汁是学生超市里少有高端货,价格昂贵,瓶身上印有巨大的“有机”两字,口感不假甜甚至偏酸。
但周许没得选,他不是付钱的,他被橙汁涩得眯了眯眼,只将瓶口递到陈津北唇边:“要不然你尝尝?”
陈津北推开递到自己面前的瓶身,手探过去顺势捏了把周许的下颚,他的拇指隔着周许薄薄的脸颊肉,准确无误地压到了他的牙齿上:“少吃点糖。”
陈津北这动作,周许尤为熟悉,他牙酸得偏脸就想要躲。
7、8岁的换牙期,周许把糖当饭吃,外公外婆惯着他、半年才能见一次的爸妈补偿他,没人会缺他那两盒糖吃。
只有陈津北会没收他的巧克力和各种水果奶糖盒,但陈津北没收的速度不及他外公外婆的补货速度,最后周许牙疼得半夜在陈津北床上打滚。
凌晨三点,陈津北捏着周许的下巴,打着手电照他的牙齿。
陈津北恍似有种与生俱来的冷静,年幼时就已然显著,面对哭哭啼啼的周许,他只淡淡说:“明天必须去看牙医。”
周许疼哭了,抽噎着、含糊着点点头,他手掌触着自己的侧脸,笨拙地向陈津北描述疼痛:“我嘴巴里,好像有怪兽,怪兽在咬我,好疼好疼。”
陈津北拿纸给他擦脸上的泪,面无表情地给他下命令:“以后不准再吃糖。”
周许忙不迭再次点头,他是脆弱的,哭完就又蔫又困了,他顺势偎到陈津北胸前,坐在他怀里,整个人只靠陈津北给力。
他靠在陈津北颈间,垂着湿漉漉的、被泪水粘黏到一起的睫毛,等陈津北哄他睡觉。
陈津北抱他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又见他抬起眼,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看牙医。”
陈津北说不可以:“不看牙医就一直疼。”
周许没那么委屈了,在幼儿园当恶霸的人,大半夜的,却哭湿了陈津北的睡衣。
这会周许躲开陈津北的手,转过脸去,半点不愿意回想自己被牙疼哭的往事。
但他也再不挑剔橙汁不甜了,只提着冰淇淋口袋朝陈津北甩甩手,率先转身上了教学楼。
周许将冰淇淋放到学委桌面上时,班里的男生们爆发出拖长的、起哄的“——哦”声。
学委自模拟试卷中抬起头,碎发挡住了艳红的耳朵,她想说句谢,想说句不用,还想问周许是已经吃完晚饭了吗。
但周许像阵风,清清爽爽地刮过,她抓不住。
学委只听到他半句让她快吃冰淇淋的话,他人已经到了班级后排,手臂卡住了两个男生的脖颈:“你哦你妈呢?”
后排的男生群体嬉笑着乱成一团,学委的目光长长久久地停在其中最张扬的男生身上,她看他手掌撑着桌沿要笑不笑,也看他单手启瓶盖仰头喝了口橙汁,还看他真被人逗笑后懒洋洋地说了句滚。
直到同桌碰了碰她的手臂,带着些暧昧、带着些取笑,提醒她冰淇淋再不吃真化了,学委才终于偏转回头。
“眼睛都看直了。”同桌谑笑,她凑近学委,低声说:“真喜欢就上啊,他那么抢手,你光看着可不行。”
班级后方男女声喧嚣,周许的声音带笑,隐隐约约夹在其中,清透的少年嗓音,轻易就叫人能捕捉到。
学委垂眼看着冰淇淋包装纸上的卡通图案,傍晚那幕恍似还停在眼前,良久,她只安静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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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月到家的时候已近凌晨,她放轻动作打开房门,却发现家里的灯光大亮,她儿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
送她回家的司机在门后与她道别,她将手里的包放下,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问陈津北:“还没睡吗?”
陈津北回头叫了声妈。
他手里拿了本看到一半的书,却低头望了眼旁侧,他声音也放得低:“晓得你今天回来,他硬要等你。”
孙晓月脸上露出和软的笑,她换好鞋绕过沙发,看见沙发上的人,却恍似忍俊不禁:“舟舟这是个什么姿势?”
陈津北穿睡衣,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算是正常,但他旁边倒吊在沙发靠背上的人却实在突兀。
周许倒着躺在沙发上,背抵着沙发坐垫,头挤在陈津北腰侧与沙发靠背的夹缝里,平板盖在他脸侧,只露出个黑色的后脑勺,像是已经睡熟睡沉了。
沙发容纳不了高挑的少年人,他两条腿都搭出了沙发靠背。
“怎么不让他回卧室睡?”孙晓月走近,弯腰轻轻拿开周许挡脸的平板,将声音放得更轻。
陈津北也低头去看周许藏着睡的脸:“一弄就要醒,醒了就没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