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他还在为身体里的这个小生命而感到惶恐不安,现在每当用掌心感受着腹部主动脉的搏动正如同接收着胎儿的心跳,岑谙的情绪好像就因此平缓了一些。
他支着上半身慢慢躺倒在床上,拿过手机打字:应老师,你睡了吗?
消息送出去,他镇定地熄屏垂下手,双眼大睁着望着天花板开裂的墙皮,强撑着睡意等应筵的回复。
手机振动了一下,岑谙拿起来点开,应筵问他什么事。
哪有人谈恋爱谈成这破样儿的,岑谙对着屏幕嘲嗤一声,继续打字:可以见一面吗?
消息弹过去了他才觉得这开头熟悉,记起他们上次分手之前,他也是先问了应筵这话。
这回应筵没让他去公寓了:我在南澳。
岑谙:新酒庄选址?
应筵:嗯,上次在威尼托看的不太满意。
岑谙挺想问问他这次是要改个“倾木酒庄”还是“青慕酒庄”,字都打好了又劝自己别自讨苦吃,然后删了重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应筵或许也觉察出岑谙不同以往的冷淡口吻了,很快便回复:就这几天了,回来后去找你。
岑谙半阖着眼想睡了,他没再说别的,回了个“好”就关掉了手机。
春节过后俱乐部预约的人数没之前那样火爆了,岑谙得以喘口气,用餐也没再战决。
他最近还是会偶尔出现作呕的迹象,胃口也很一般,但他很努力地把饭菜嚼碎了咽下去,很努力地把肚子填饱,至少没决定好拿不拿掉这个胎儿之前,是它陪他走过每段夜路,他要对它好一点。
纵使它有时候让他感到痛苦。
俱乐部的门厅少了那棵圣诞树还是显得空晃晃的,听王睿说最近在定制个什么试香台来填补那个位置,但岑谙其实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空缺。
同样的,他也控制着自己每天早上别再打开那个会弹广告小窗的气象软件了,与“倾林酒庄”相关的东西可以存在,它们都是无罪的,岑谙认为只要自己不触碰不关注就好,那么总有一天他会淡忘既定存在的事实,而他不用再刻意躲避。
估计是岑谙这些日子对工作的散漫态度被王睿看尽眼底€€€€其实也不是散漫,岑谙只不过是有意放慢了自己送餐的步调,干重活分少量多次地做从而显得效率低,再就是当客人喊他陪玩盲品的时候他赔着笑说“抱歉我最近身子不舒服喝不了”。
可在对岑谙身体状况不知情的王睿眼里,这员工便是懈怠了,他看不下去,把岑谙扯到一边:“你怎么回事,啊?我瞧你身子好好的哪不舒服了?”
岑谙诚恳道:“王哥,我最近真碰不了酒。”
“那你倒是给个说法,之前不还好好的嘛!”
岑谙闭紧了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王睿也不是非要逼着员工喝酒毕竟这不是俱乐部侍应生必须要学会的技能,但是€€€€“小岑,你的品鉴能力和酒量是咱应老板亲自教出来的,来店里玩盲品的都爱找你,怎么就最近喝不了了呢?”
不提还好,王睿这么一提,那段如美好幻境般的往事又浮上心头,令岑谙一听到应筵的姓氏就鼻头一酸。
恰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人,在两人气氛最为僵持不下的时候冲王睿耳边打了个响指:“温柔点啊哥们,吓到小朋友了。”
二十年来也就只有一个人这样称呼过岑谙,他眼神一颤,转过脸就对上了季青森含笑的眼睛。
王睿一扫半分钟前严肃的面孔,松弛了脸部肌肉咧开笑:“失踪俩月可舍得回来了?”
“啊,这不是要开学了么,趁着还有几天假给你们捎手信来了。”季青森边脱外衣边往吧台椅上坐,还是那副娴熟的口吻,“热牛奶朗姆。”
如果之前岑谙还只是猜忌,此时便是对某件事情深信不疑了。
他看着王睿用热牛奶融化黄油和方糖,又看着那杯牛奶注入到另一杯黑朗姆酒中,腾空飘起的热气仿佛熏了他的眼眶。
上次是百利甜牛奶,这次是热牛奶朗姆。
在应筵眼里,不清楚他的口味偏好没关系,应筵觉得他应该是怎样的,那他就应该是怎样的。
岑谙站在远处偷瞟了好几次季青森,他企图从季青森身上挑出一些缺点,可挑来挑去,他跟这个omega相比都是落败的那一方。
感情一旦掺杂了较量,就会使人变得卑微,岑谙不折磨自己的心脏了,他认输了。
他撇开眼,把备酒生备好的酒端上二楼,二楼大包房里的客说桶里的冰块不够了,岑谙又下楼去打冰块,现吧台边已不见了季青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