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不可控性和强大的传染性。
这一剂药方虽然不能完全治愈疫疾,但也让久处在黑暗中的百姓和医者大夫们看到了一线胜利的曙光。
洛因和柳明殷,以及所有隔离区的大夫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随即又投入到紧急的研究中——
疫病随时在变化,尽管如今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被感染的百姓却仍旧会丧命。晚一天研究出对症的药方,就意味着更多生命的逝去。
赵朔州收到消息时,正在收拾战场。
这场豪赌,无疑,他赢了。也为漠北和大乾赢得了喘息之机。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浸满血污的盔甲战袍,勒住缰绳策马狂奔,那方向分明是往安城的。
林觉面和灰靥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拦阻。只催促军队加紧打扫战场的速度,落后一步紧赶慢赶往回。
赵朔州一路顺畅无阻地到了隔离区,一眼便瞧到,满地帐篷凌乱声声哀吟中,面容憔悴疲惫的女娘站在晦暗天幕和暗沉大地间单薄而挺直的身影。
——因人手不足,她在帮着分施汤药。
细雨交织,无人撑伞,她也如此。
骏马疾驰过道路的踢踏声如此响亮醒目,洛因下意识抬头,远远就望见那个马背上脊背宽阔面容冷峻,脸颊眉梢沾染血污的高大身影,正一点一但填满视野。
近了,赵朔州腕臂肌肉绷紧猛地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希律律一声尖长嘶鸣中,在洛因面前一米处停下。
顿时,浓重的煞气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此时的赵朔州,雨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周身紧绷的凌冽气势却让他仿佛煞神临世一般。
细雨如丝,黯淡天光下的雨幕中,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雨中,彼此对视。
洛因仰头对马背上被雨水淋湿了面颊鬓发,有血水自眉梢脸侧淌下的男人露出一个释然而轻缓的笑:“将军,安城,我替您守住了……”
话未尽,在一片惊呼声中,忽然往后倒去。
将军x医女
剎那一瞬。
众人视线中,只看到沉黑色衣袂在黯淡雨幕中刀锋一般刮过,剎那爆发的凛冽气势像闪电一瞬的亮光直刺眼球,让人下意识闪躲闭眼。
回神再去看,马背上着银铠背后别一柄红缨木仓滴答淌着血水的男人,宽阔怀抱中拥着个纤薄娇小的女娘,手掌握住缰绳,胳膊密不透风地将人拢着,已经策马疾驰而去。
褪成黑白色的如织雨幕中,只留下一道浓墨重彩的剪影。
帐篷前分施药汤的人,脚下不自禁往前一步,张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叫旁边一个近日来和洛因走得最近的胡须皆白的老大夫拉住了。
他摇头道:“赵将军也就是看着凶了些,性子并不坏,不会对洛姑娘怎么样的……”
想到这些天的经历,他叹了一声,道,“洛姑娘就是太累了,劝也不听……现下将军接回来,正好接她回去好生休息休息。说到底还只是个十七八的女娘呢,别年纪轻轻把身体熬坏喽。”
旁边瞧见这一幕的人本来担忧焦急的神色听闻这一席话,面面相觑间俱都安静了下来,是啊,将军多好的人啊,将洛姑娘带回去,定会妥善安置了。再不济也比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淋雨来得好些。
老大夫端着手里刚打满药汤的缺口陶碗,目光环视四周。
针对疫病的药方已经研究出来,潮湿空气中苦涩的药味似乎也变得香甜起来,尽管衣衫褴褛、满脸脏污,但或坐或站的人,眼中都洋溢着明亮的希望,而不再是前几日里死气沉沉的黯淡绝望。
短短两三天时间,安城的景象却是天差地别。
老大夫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老伙计,我们这老胳膊老腿儿还能动弹,也别全让年轻人把担子挑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呢……”
他看着雨幕中逐渐化作一颗小黑点的人和马,嘴角的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那人似懂非懂,到底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得了与洛小女娘无害的话,最终迟疑着点了头。
这边赵朔州揽着昏迷的洛因一路疾驰回将军府,在门口撞上府上下人,将手中马鞭往人手上一丢,抱着人直往卧房里冲去,冷声喝令道:“速去请府医!”
下人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归来,还来不及上前请安问好,就被他周身散发的冷厉骇然吓了一跳,随即一声冷厉叱令在耳边闷雷般炸响,懵然间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抬眼,余光瞥t见被满身血污的将军紧紧揽在怀中似是昏迷着的一角身影,心口剧烈一跳,应了声是,急忙下去了。
砰一声踹开房门,急步奔往卧房,赵朔州一只手略显笨拙地抽出软枕枕在洛因颈下,极小心地将怀中的女娘放在衾被柔软的榻上。
将将把人放下,一角黏湿的衣料滑过手背,留下一道冰凉粘腻的触感,赵朔州冷厉的眉眼拧地死紧,转身大踏步出去,对跟来的下人低声命令道:“找个嬷娘给阿因换套干爽的衣裳,要快!”
将军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也不多问,手脚迅速地下去了。
嬷娘给洛因换衣裳的空当,赵朔州只能站在门口等待,这种仿若受刑的感觉实在难熬,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看到人在他眼前倒下的那一幕,到现在为止都依旧叫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自己不觉,周身散发的气势却实在凌厉恐怖,叫一旁的下人直吓得战战兢兢,几次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冷厉深沉黑的眼,都不由止在了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