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手中的小包袱,将一片金灿灿露了出来。
见到钱,立刻便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子迎出来,亲热无比地挽住了桑远远的胳膊,将她往里面带。
女子脸上分明涂着厚厚的脂粉,妆面却是极为熨帖,一望便知化妆用的是上等佳品。
口气亦是清新得很。
她笑道:“小娘子这样的媳妇,可
真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哪!不知你的夫君是……”
桑远远抿了抿唇:“他是个文人,到了你们这儿,应当用的是化名。父母走后,家中产业都是夫君在管着,我一个弱质女子,也只能倚靠他过活,哪里还敢多嘴去问呢。”
她的模样悲伤隐忍,将一个错嫁不良人,被夺了家产还得仰人鼻息的可怜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中年烟花女顿时面露同情。虽然沦落风尘,但人心总是肉长的,看着桑远远这模样,便为她不值,也替她难过。
更让她感到难得的是,面对沦落风尘的自己,对方竟没有表露出丝毫鄙夷,对自己的触碰毫无芥蒂,并不嫌‘脏’。
于是中年女子的神色更真挚了几分:“妹妹你也别太难过,日后我留心替你看着些,我会交待底下的姑娘,不动声色劝着他些,让他回家好好过日子,啊!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凤娘。”
桑远远从善如流,眼泪说掉就掉:“多谢凤娘了!”
凤娘心头发软,叹息着,引她走向楼中。
行出两步,忍不住多嘴劝道:“其实我们女人哪,也未必非要靠着男人过活,对自己狠些,总能找到出路的。有些男人,是靠不住的呀!”
桑远远‘执迷不悟’,哀凄地摇着头。
凤娘也不好再劝,只能悄悄叹息。
二人进入了楼阁。
这帝都销金窟,果真非同凡响,金柱玉栏,装饰的都是上好的云雾绸纱,盆景用的
是玉釉,朵朵鲜花娇艳欲滴,无一处不精致。
泛光的玉台上有佳人在抚琴,冰山般的美人,让人以为错进了什么高雅殿堂。
凤娘引着桑远远在楼下绕了一圈,并未找到她想找的人。
“恐怕是在包厢,这可有些麻烦。”凤娘略微沉吟,“妹妹可愿意换身衣裳进去送茶水?”
桑远远自然求之不得。
凤娘寻了一身只露出一点点玉肩的白色纱衣让她换上,用玉盘端了细长瓷壶,挨间包厢送过去。
“戌时楼下有好节目,这会儿,客人们应当只会让姑娘陪着饮些酒。妹妹只管放心进去,看一眼便出来,没事的。”凤娘隐晦地安抚她。
桑远远点点头,装出一副鼓足了勇气的模样,敲门进入第一处包厢。
里头的场景并不陌生。
酒酒肉肉,男男女女,早已司空见惯。
她敛了气息,丝毫也不引人注意地换走了桌面上的旧茶壶。
到了第五间包厢,桑远远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红衣女子。
女子描着入鬓的红眉,眉心点了朱红的玫瓣,唇角夸张地画出两道上挑的唇线,艳光四射,一身红衣上用暗线纹着金鸟,低调又华贵。身上没有丝毫媚态,眉眼举止英姿勃发,颇有几分中性美感。
就像一个火红的太阳,光芒夺目,风姿灼人。
桑远远看得一怔——阿古的说法太保守了,这名红衣女和她何止三分相似!至少也是像了五分。卸妆之后,恐怕能像七八
分!
更奇的是,见到她的第一眼,桑远远心头就浮起了一种浓浓的似曾相识的怪异感。
她不动声色环视屋中,并没有看到宁鸿才和护卫们的身影。
只见一名粉纱女子娇笑着,正往红衣女的杯中添酒,口中嗔道:“女公子怎地就关心小玉漱的事嘛,奴是哪里不好么?老说一个死人的事情,多晦气呀!”
桑远远动作微微一顿。
小玉漱这个名字,她曾听到过。那一日姜谨鹏潜入帝宫,想要杀死她嫁祸给姜谨真时,便提到过他要为小玉漱报仇。
所以这个红衣女子是在关心小玉漱的事情?
红衣女笑了笑,声音如流水叮咚般清润,雌雄莫辨,耳熟得很,她问道:“小玉漱与那姜州王次子,当真交情匪浅么?”
女伎撅着红唇,回道:“哪能呢,不瞒女公子,姜家两兄弟,都是满肚子坏水,不把姐妹们当人看的,若不是实在实在是家中急用钱,谁都会找借口推脱不愿服侍他们,哪来的交情。”
桑远远心头微跳,不动声色地看了红衣女一眼,目光中满是迟疑。
“果然,”红衣女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自语道,“我就晓得,对小妹动手之事,另有玄机。哼,叫我查出来,他们就等死吧!”
她的手很大,手指极长。
桑远远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她’。这个语气,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