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是吳雅,她以前的上班生活也並不愉快。她跟兩位大灣區白富美說這事,她們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但顯然並不明白,畢竟她們從沒上過班。
她又收到關爸消息,裝模作樣地問她要不要回家喝湯。「是豬肺湯啊。豬肺太難洗了,家裡人才會費盡心思慢慢洗,你在外面喝不到。」
她直接將手機塞兜里,猶豫半天,終究沒回,繼續接待客人。
院子裡有一棵樹,上面結滿了關朝聞說不出名字的粉白色小花。關朝聞閒著沒事時,喜歡雙手抱著樹,這是鍾尤文教她的,說可以讓內心平靜下來。後來鍾尤文走了,關朝聞偶爾想起上班時的事,還是會情緒低落,這時她會抱著那株樹。那棵樹高高的,瘦瘦的,風一吹來,滿枝綠葉在晃動,就像鍾尤文在跟你說,人生啊,哪有什麼對錯。
民宿來了兩對情侶,辦理入住後,就一直在院子裡拍照打鬧。關靜將民宿和院子布置得很美,關朝聞早習慣了大家在這裡拍照,只顧低頭擺弄花盆,沒理會。沒過多久,她忽然覺得頭頂有什麼飄落,洋洋灑灑,落在她頭上。
她拍拍頭髮,跌落一地碎花。
關朝聞起身,見到一個男生抱著樹枝,使勁搖晃,女生站在樹下,笑著對鏡頭擺出「天女散花」姿勢。嘻嘻笑著拍完,又換另一對,繼續晃,繼續拍。
關朝聞有些生氣,上前好聲勸阻。對方完全不理,繼續晃樹。
她提高了音量:「能不能別晃了。」
關靜從裡面走出來:「怎麼了?」
晃樹的男人鬆開手,用眼角掃一下關朝聞,轉臉對關靜說:「你這員工什麼態度?」
關靜微笑著向男人道歉,又讓關朝聞進去,關朝聞想要辯解,關靜突然就高聲罵她:「裡面正忙呢!還不趕緊進去!」關朝聞怔一下,對方又罵一遍,她憋屈,低著頭進了室內,耳邊聽關靜對男人笑著道歉,然後道:「真不好意思,不過這樹要拍照的話,是要收錢的。」
關朝聞回房間,在床沿坐下,耷拉著腦袋。一會兒,關靜站在門外,抬手敲了敲。
關朝聞抬頭看她。
她走進來,坐在關朝聞身旁:「我知道剛才不是你的錯,不好意思。」
「你為什麼要跟那些人道歉?」
關靜無奈一笑:「打開門做生意,過門都是客。更何況像我們這種民宿,做好做壞,主要看評論。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給我一個差評,我就別想幹了。」
「但錯的是他們啊。」
「所以呢?」關靜苦笑,「聞聞,你可能以為這裡是世外桃源。對,我剛開始也這麼想——來到這鄉下地方,有個美美的民宿,不用看老闆臉色,只要跟五湖四海的客人談天交友,多好。但很快我就發現,這裡跟外面也沒有區別。」
關朝聞低聲說:「為什麼你告訴他們,跟樹拍照要給錢?」
「為了阻止他們繼續晃樹,我只能瞎扯啊。」關靜摸了摸關朝聞腦袋,「聞聞,哪裡都不是伊甸園。我們沒法活在田園劇里。你看我在這裡泡茶養花歲月靜好,但現在,你看到另一面了。」
關朝聞不語。這天晚上,她翻來覆去沒睡好。第二天醒來,她給關爸發了個消息:爸,我想喝豬肺湯。
大半個月沒回家,關朝聞帶了瓶長洲島的米漿當手信。這天天氣不好,外面風大雨大。進了門,電視機上正播著天氣預報,說廣州即將迎來雷暴天氣。
爸媽都在家,關媽正在擦桌子,見女兒回來,神情有些不自在。倒是關爸穿著圍裙,從廚房裡笑嘻嘻走出來,伸出雙臂要擁抱女兒。關媽一把叫住:「你身上髒呢。」關爸笑:「女兒又不嫌我髒。」關媽又看一眼關朝聞,說:「先去洗澡,洗完澡一會兒吃飯吧。」
這話說出來,整個氛圍頓時松下來。
關媽關爸又進了廚房。關朝聞放下包包,剛去洗了個手,想起來還沒把手信拿給關媽,於是回身出去。
包包隨手丟在廚房外的椅子上,她伸手去拿,只聽關媽在廚房裡說:「她現在沒有工作,居然還笑得出來。」
關爸說:「只要女兒開心就好。她現在那個什麼抑鬱症好了,就值得開心。」
關媽又說:「什麼抑鬱症!我們年輕的時候,哪有這種什麼病。都是這一代人給嬌慣出來的。」
關爸說,哎,你怎麼把這些年輕人一棍子打死了呢。
關媽一哂:「別讓我看死。你女兒啊,就像你,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
關爸聽她說完,趕緊「噓」一聲,低聲說:「別又讓她聽到了。」
「聽到就聽到!」關媽突然又提高了音量,「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缺乏挫折教育。讓他們感受一下挫折,就不會這麼矯情了。」
這話音剛落下,外面便傳來關門的聲響。關爸瞥關媽一眼,急急轉身走到外面。他在客廳里繞了一圈,又看了看各個房間,最後看了看鞋櫃。關朝聞背上她的包包,已經沒了蹤影。
俞英不天真,她早就知道工作難找。
只是,這也太難了。
她難得穿這樣正式,半長的頭髮仔仔細細梳好,整個人套在便西服里,跟其他被社會規訓過的人一樣,擠在不太舒服的椅子上,目視前方。
前方,一張長桌子後,坐了三個人。中間那人估計是招聘主管,左邊一個年輕女孩,右邊一個始終低著頭看著手裡材料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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