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什么态度”,说明他应该给出态度而迫于情势没有给出,那岂不是早已知情?
关心则乱了呀,小老弟。
杜宣缘压着笑,心想:这还有意外收获呢。
张封业确实是张渥之子。
她这一趟不仅把存药堂的线索挖出来,还把张渥这小老头挖了个底朝天。
没想到你这老小子一脸刚正清白,背地里把亲儿子安排进太医院也就罢了,知道太医院里有人中饱私囊还听之任之。
张笃清啊张笃清,你当初居然有脸指着我鼻子骂,让我抓住小辫子了吧?
杜宣缘心道:早晚我要逮着你骂回来。
不过杜宣缘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人不妨害到她头上,她从不管这些闲事,更何况张渥当初那一通臭骂主要骂得是狗皇帝,她还乐得看狗皇帝无能狂怒。
临别前,杜宣缘又问:“承绩兄,尚未告知愚弟,如何出入存药堂如无人之地?”
张封业也不藏着掖着了,但道:“存药堂年久失修,丙等三级药柜后边有一处窄缝,仅供一人侧身而过,我特意掩藏过,没叫上次修葺时抹去,弟若有用,尽可来去。”
两个相互提防却称兄道弟的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他们好像拥有了相同的敌人。
日渐西斜,又蹭了一顿饭的杜宣缘倒在小陈太医比棺材板还硬的木板床上,尽管睡得浑身不适,但她忙活了一天,浓浓倦意战胜一切,将她拖入梦境中。
火光冲天而起,耳边尽是嘶哑的呼救声,杜宣缘竭力回身,只见一双仓惶的双眸被火舌吞没,突然迸出的鲜血减到她脸上。
“繁繁……”
杜宣缘猛然睁开双眼,定定盯着朴素的床架子,目光却是虚着,魂儿不知又飘到何处去。
第三日。
一样大清早就喧闹起来,只是今日神色倦倦的杜宣缘也在其中,她腹诽着:早八已经是人间疾苦了,你早四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再想想昨晚那个梦魇,杜宣缘的怨念更深,连陈仲因这张脸上天生的笑意都被她拉下来一大截。
杜宣缘搓搓面皮,像是给自己化妆的画皮一样对着铜镜勾起一抹笑。
今日照例是在制药堂干活。
初晓还残着几分夜色,昏暗的室内看不清情状,只是陈仲因这副身体底子好,没有夜盲症,好歹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辨出轮廓,才叫杜宣缘搬东西的时候没一巴掌拍到前人屁股上。
等把今日要进行晾晒的生药搬出去,杜宣缘一抬眼,才发现这人正是史同满。
哦豁,你小子又跟“我”同一起跑线了?
杜宣缘颇带玩味的目光在史同满似有察觉般看过来时猛然一变,成了温和而敬仰的神情。
可怜史同满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被杜宣缘拿捏得死死的,在接收到这样的目光时,手足无措的同时又隐隐生出几分得意来。
那股昨日被院正指派到制药堂来的郁气也散去不少,史同满对着杜宣缘解释道:“院正令我来的。”
好像院正派来制药堂比被他指使来制药堂更高贵似的。
杜宣缘没戳破他虚张声势般的解释,反顺着他的意思道:“史兄受院正器重,自然是院正想历练史兄,才令你到制药堂,须知制药一途,至关重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史同满很满意杜宣缘识趣的奉承。
杜宣缘也很满意。
史同满已经把自己和院正间的勾勾搭搭明晃晃放到杜宣缘面前,再一次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测。
杜宣缘就喜欢这种连直钩都咬的鱼,不,她连直钩都没有,这条鱼已经自己团吧团吧送上门来了。
她与史同满一面闲聊着,一面将手上的几筐药材铺散开。
片刻后,杜宣缘手上的动作忽然变缓,面上也很是犹豫,屡屡抬头瞄向史同满,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史同满也是得意忘形,杜宣缘刚把坑挖好,他就直愣愣跳下来,问道:“怎么?但说无妨。”
语气自信得好像他能帮杜宣缘解决一切问题似的。
下一秒,史同满志得意满的神情龟裂了。
只听杜宣缘道:“我当日确实没弄错药材……我思来想去,前些日子存药堂不是有一批药材出了问题吗?恐怕……”
“你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不清。”史同满当即黑着脸打断她的话,“分明是你做错了事情,又何必不停推脱,徒增耻笑!”
“况且存药堂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你再揪着这件与你毫不相干的事情耿耿于怀,是怀疑院正吗?”史同满试图搬出“院正”这个太医院中的权威来狐假虎威。
杜宣缘看着史同满紧张的神色,心下嗤笑道:这还需要怀疑吗?
陈仲因给太后抓配的药物为什么会出问题,看来史同满也是心知肚明。
杜宣缘故作诚惶诚恐,连胜否认,最后又小声道:“这件事确有蹊跷,史兄深受院正器重,不知可否为愚弟美言几句?”
看史同满皱着眉头深思,杜宣缘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她不需要史同满帮她传什么“还她清白”的话,只需要通过史同满让院正知道,这里有个傻白甜小肥羊正在拼命往陷阱里钻。
其他人不知道前日荷花池旁发生了什么事,一院之正焉能不知?
在知情人看来,不过是陈仲因运气好,充当一回捞尸人,得到帝王青睐,宽恕他一次罢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庇佑。
而杜宣缘现在向史同满背后的院正透露自己“有所察觉”,但傻乎乎地将她的怀疑“和盘托出”,这样一个乖巧的替罪羊,院正怎么可能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