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曲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至少现下没找到。
稍一愣神的功夫,刻骨悲伤转瞬即逝,范昱已经跟着石子小兵穿过一面墙,了无踪影。
谢曲遍寻不着,正在犹豫要不要也跟着范昱撞回墙,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准备,前方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硬生生把他给拽了进去。
果不其然,仍是一面纸糊的墙。
与砖墙外头那些来来往往的纸人相比,砖墙里头看着就真实多了,放眼望去,无论是街道房屋,还是来往商贩,都与真正的云来城别无二致。
谢曲在做人时曾到云来城游历过,知道这城中的百姓都很热情健谈,十分好客,还知道这边城西的包子铺馅料最足,城南的楼子里漂亮哥儿姐儿最多,然而如今他举目四望,现眼前一切虽看似都很平常,城中方向却已经变了。
正所谓昼生夜死,天地颠倒。
西方变成东方,南方变成北方,红灯笼变成白灯笼,并且,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漉漉的腥味。
原来外面那一圈顶多算是鬼打墙,走进这里才是真正的“茧”。
也是直到这会,范昱望着长街上奔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忽然叹了声气。
“竟是我看走眼了,这里的织茧人之所以会在外面做出那一圈纸墙,原来不是因为记忆混乱,而是为了防止生人误入梦茧,枉丢性命。”范昱道“这里的确没一个活人,却也没一个是恶煞,这么多的幸好带你一块过来了。”
谢曲站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冷战,眼尾余光瞄着街角卖糖葫芦一个小摊贩,沉默老半天。
谢曲“”
谢曲“你的意思是,这里这些人其实全是鬼魂,连一个活的都没有”
范昱理所应当地点头,“对,有什么问题”
谢曲噎了一下。
“没。”谢曲说“至少比外面那些纸人长得像真人,我挺喜欢的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范昱没回答,气氛却古怪的微妙了起来。过了片刻,范昱才朝自己的左前方仰一仰下巴,轻声笑道“不急,既然已经确定这里没恶煞,也就可以放下心来慢慢研究了。而且比起化解善人煞,我现在倒是看见了一些更好玩的东西。”
谢曲顺着范昱带了几分玩味的目光看过去,一愣。
目之所及是一家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小酒馆,名叫“往来客”。
小酒馆各处装饰都很破,酒馆门前稍左边一些,高高立着一根挂白布的旗子,与其说是迎风招牌,倒不如说更像是死人出殡时常用的那种安魂幡。
再往前一百步左右,还有一棵需三人合力才能勉强抱住的歪脖子老槐树,枝干形状古怪,树叶无风却簌簌作响。
而这会正站在酒馆门口,笑意盈盈沽酒待客的美貌女子,不是别人,是胡娘。
但胡娘咋会出现在这
许是见谢曲呆愣愣的模样挺有趣,范昱接着调侃道“时辰还早,不去和你生前那相好打声招呼么”
谢曲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心说这儿怎么就没个地缝呢。
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没过一会,又有能让谢曲脸上更热的一幕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胡娘已经没在酒馆门口站着,而是提了坛酒走到老槐树旁边,与一名外地酒客相谈甚欢。
胡娘身后还坠着一条小尾巴,是个梳双髻,穿小红袄的女娃儿,个头很小,眼睛却特别大,大到几乎占了小半张脸,但没有眉毛,嘴巴也只有小小的一点,和她那双大眼睛格外不相配。
而正和胡娘谈天那名外地酒客,间戴着白玉龙角簪,身穿一件矜贵红缎子长袍,整条袍子上满绣祥云暗纹,离远了肉眼看不见,却能在太阳底下显出别样的流光浮色。
再往白了说就是,那人这会虽然是背对着老槐树的方向,没有露脸,但光看背影,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混不正经又特别有钱的人。
好、好眼熟的祥云暗纹。
谢曲愣愣看一眼那酒客,再低头看自己,嘴角一抽。
宽袖束腰大红袍,远看啥也没有近看花里胡哨的祥云满绣,价值连城的龙角白玉簪子没准腰间还得挂着个用金丝缠成,仅有一枚平安扣大小的镂空香球。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昭示着那酒客的身份
果然下一刻,那酒客稍稍转过身来,露出一双盛满桃花的眼。
干果然正是他自己
谢曲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范昱胳膊,语气古怪,“小八,你知道站在远处亲眼看见自己调戏良家妇女这种事,到底有多惊悚么”
范昱冷着脸看谢曲,不答反问“你喊我什么”
“呃,小八”
“范大美、啊不对,是范昱,范大人。”俩人眼神一对上,谢曲当机立断地怂了,他悻悻松开范昱的胳膊,瞪着眼小声嘀咕道“可那不该是我,我生前确实路过几次胡娘家开的酒馆,这没错,可我那时心里明白胡娘是新寡,合该最怕邻里间的闲言碎语,所以从没在她家酒馆门外和她聊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