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昏迷多日,似恍惚间入了梦魇,昏昏沉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时竟也分不清是不是梦。
见她不语,王若之笑笑,也不在意,反正自己横竖都倒霉嘛,记不得就记不得,他再说一次就好了,于是他眨巴着无辜清澈的双眸,露出真挚纯真的笑容,笑道:“在下王若之,琅琊王,不,皇上的谋臣”
他洋洋自得自诩倜傥的说完,孟姜却早已阖上双眸。
后面洋洋洒洒的夸夸其谈偃旗息鼓,王若之双手后撑住身体,眼神失神地盯着上方的二龙戏珠的壁画,叹气道:“其实我还有话要说,孟姑娘,若你还想留下来报仇,我可以帮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孟姜喑哑嘶哑闷闷的声音:“帮我?能帮我杀了她吗?”
王若之从袖中摸出半枚月牙形血红色暖玉佩,他用手指勾住玉佩的穗子转了转,道:“孟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待孟姜回答,他继续道:“先帝留给琅琊王的底牌。”
孟姜缓缓转过脸,失神地眸光定在来回转动的玉佩上,血红色暖玉佩如条沸腾的火焰上下翻飞,这是先帝留下的底牌?
“孟姑娘,先帝外柔内刚,哪怕被太后折辱都会忍辱负重护住琅琊王,自然也料到有护不住的一日,所以先帝命我以琅琊王氏训练了一批杀手。”
孟姜的瞳孔骤然睁大。
王若之继续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些杀手,若是琅琊王没有回长安而是去了琅琊,他们这些杀手就是文能定国的良相,武可安邦的大将,以琅琊为始,攻回长安指日可待”
“那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他不救自己?可他到底为什么宁愿死都不活下去啊!”
元乾渊常说的是三年前是孟姜舍命护住了他,可是唯一一次逃命的机会他偏偏折回来,陪她一起拖在马车后,生死不顾,死活不论,他说她傻,可是现在呢,他所作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傻呢!
眼底的酸意再也止不住地涌出来,只觉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受尽酷刑的身体痛不欲生,可心里那填不满的窟窿呼呼的灌着冷风。
王若之也沉默了,因为他也无法回答,但是他却可以作出决定:“琅琊王不再是琅琊王,在刘安和太后的博弈中他阴错阳差成了皇上,如今依局势看来,比起他,孟姑娘更适合它。”
说完他起身将指尖的血红色暖玉佩放在孟姜的枕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殿。
他立在外殿,听见殿内隐隐的传来低低的抽泣,没有放声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却偏偏令人又压抑又痛苦又绝望。
王若之出了承乾殿,寻遍承乾宫都为寻到元乾荒的身影,他又忙出了承乾宫,沿着长安皇宫的中轴线寻去,好半响才最后在焚毁的桐宫大殿的台阶上找到了元乾荒。
自先皇后离世,桐宫年久失修早已是废殿,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听闻还闹过鬼,三年前先帝登基曾重修桐宫,却被太后驳回搁置,后来遭了一场大火,大部分的宫殿都在这场大火里坍塌,只有白玉砌成的高高的台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元乾荒孤零零地坐在最后一阶台阶,双手抱着头埋在双膝里,蜷缩地靠在台阶的石栏上,听见故意踩住枯枝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清来人那张扬的笑脸时又窝进双膝间。
“皇上,你怎么跑到这儿了?”王若之说完全无仪态的坐在元乾荒的身侧,揉搓着走得发颤的双腿,嘴也没闲着:“你好歹同我说一声啊,孟姑娘醒了想同你说一声儿,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他话还未了,元乾荒猛地踉跄地站起来,脸上更是掩都掩饰不了的激动,可不过一瞬又颓丧的坐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知道了”。
王若之一怔,讶然道:“皇上你不去瞧瞧?”
元乾荒沉默地摇摇头,又将头靠在台阶的石栏上。
王若之古怪的瞪着元乾荒上下左右打量了七八个来回,随手揪了片从台阶石缝中冒出的野草的枯叶,架在唇间缓了缓,含糊道:“你说的对,那点缥缈虚无如浮萍的权力,放在你手里就是活靶子,没了就没了,用它换回孟姑娘一命,倒也不亏”
元乾荒打断道:“先帝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王若之一顿,答道:“带来了,不过方才我给孟姑娘了”
元乾荒好似听到了幻觉,伸出的手又朝前靠了靠:“你给了谁?”
“孟姑娘,哎哎哎啊,你去哪儿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腿还疼呢,你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元乾荒蓦地转身,对跟上来一瘸一拐的王若之吼道:“你不用跟来了,在那儿等死吧。”说完转身就跑。
那日元乾荒守在重伤昏迷的孟姜身侧,王若之忽然告诉他元乾渊曾为他秘密培养了众多杀手,以一枚血红色暖玉佩为令,托他在最合适的时机转交。
元乾荒怔愣了半天,再三思考后决定还是先放在王若之那里,毕竟那是先帝留下的唯一能护天下大陈子民的底牌了。
可孟姜一日日未醒,甚至不知她还能不能醒,元乾荒的心整日浮浮沉沉,如跌落浩瀚汪洋里的一叶浮舟,所以他又想起了那些杀手,就让王若之带进宫交给他,结果一眨眼竟交给了孟姜。
承乾殿大开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孟姜不见了。
正月初七,长安城里发生了件骇人的刺杀案,六七名杀手趁谢家家宴刺杀谢元朗,失手后被拖至午门凌迟至死。
正月初八,琅琊王氏嫡长孙王若之回府途中被劫,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