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姑娘抬臂,摸了摸自個粉白耳垂墜下的玉滴。
來之前,她從髮絲到指尖一樣一樣無不弄得精緻妥帖,自信定要打敗林霽塵瞧上的姑娘。可她滿身繁華而來,驀然撞見的,竟是冷冷清清一盆冰水。
人家壓根懶怠得瞧她一眼,還做什麼比較。
蘇蘇索性丟卻準備了滿腹的迂迴婉轉,只存著最後一絲體面,直言:「倒沒什麼要緊事,只是今日便是你來春和樓的第三日。春和樓的規矩你大體明白,這第三日便是你見客的日子,還需好好裝飾才是。」
「是呀!輕白姑娘可要好好打扮。」蘇蘇身後的丫頭添補,「別到時叫客人們見了,覺得姑娘您配不上那一千兩銀。」
春和樓一直有規矩,不論清倌人還是紅倌人,來到樓里的第三日夜裡,都要在大堂表演,亦是見客。這一夜,基本定了往後姑娘們在樓里的身份地位。當初蘇蘇便是憑著一舞動人心,占了整整一年最紅紅倌兒的位子。
這事楚驚春倒是不知。
楚驚春冷眼去瞧對面滿是嫵媚風情的女子,吐出兩個字來:「多謝!」
蘇蘇臉色愈是難看,索性甩了臉色:「不知輕白姑娘晚上預備彈奏哪一曲?雲山行?」
《雲山行》是王公子來時楚驚春所彈的曲子,亦是她來到這春和樓,彈的唯一一曲。如今蘇蘇提及,大抵是聽了真切。她的技藝拙劣,上不得台面。
楚驚春被嘲諷,也沒生出幾分惱意。尋常人,輕易不會叫她放在心上,自也不會因此起了波動。
她淡聲道:「我技藝一般,彈什麼都是一樣。」
蘇蘇卻是更惱,拉長了聲調說:「是!憑著你這張臉,就是干坐在那裡也叫人喜歡。」
音落,不及楚驚春有什麼反應,蘇蘇自個就又添了懊惱。身後小丫頭亦覺,說好的定是不輸半分,怎麼姑娘自個就將旁人抬得高高的,實實在在是落了下風。
「但願你能值這般身價,叫所有人喜歡!」蘇蘇咬牙,只差脫口而出,但願你頭一回見客能順順遂遂不出任何差錯。
那樣混亂的場面,叫來的姑娘出個丑,實在太過輕易。
楚驚春知曉蘇蘇的惱意,卻也在她最後這句話,聽出些旁的。
她懶聲道:「蘇蘇姑娘可是怕我被誰喜歡,林公子嗎?」
昨夜大堂熱鬧的厲害,林霽塵將她捧的仙子一般,後來便是去了這位蘇蘇姑娘的房裡過夜。蘇蘇如此惱恨,或許便是因此。
「胡說!」蘇蘇猛地起身,蔥白的手指下意識攥緊衣袖,疾言厲色道,「誰告訴你的?」
太過慌亂反而坐了實。
事關男女之情,楚驚春沒得那些窺私慾,只道:「蘇蘇姑娘若是沒有旁的事,請走吧!」
「你要我走我便走,輕白,你不要太……」
「蘇蘇姑娘!」
忽然一道急促的男聲阻斷蘇蘇,蘇蘇還不及反應,緊接著又聽著,「請您走吧!」
蘇蘇一口悶氣恨不得噴薄而出,俯卻見忽然衝進來的不過是個小廝,此刻正「撲通」一聲跪在那輕白面前。
「蘇蘇姑娘,請您走吧!」阿澗低垂著頭又重複一遍,隨後才小聲與楚驚春道,「奴才辦事不力,請姑娘責罰。」
「呵!」蘇蘇冷哼一聲,她原是走不走都成,又不是她自個的屋子,她沒得在旁人處死要命待著的賤脾氣。可眼下被驅趕,當真是將她的臉色扯得稀碎。
蘇蘇一腳踢在阿澗腿上,居高臨下道:「怎麼,不能將我趕走便是你辦事不力?」
阿澗跪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不敢吱聲。
楚驚春睨著伏在地上的人,冷聲問道:「去哪了?」
「奴才……奴才錯了,不敢辯解,只求姑娘不要將奴才趕走。」
阿澗原該死死守著楚驚春的門,便是那些人生拉硬拽,他也不該被人拖走。如今,叫姑娘面對不喜歡的人。
主僕二人一言一語,將蘇蘇擱置在一旁,置若罔聞。蘇蘇愈是氣惱,又一腳踹在阿澗腿上,厲聲道:「問你話呢,聾了嗎?」
楚驚春瞥見阿澗被踹時,明明有隱痛卻又極力克制,以及他面上清晰可見的傷痕。來了春和樓兩日,他臉上的凍瘡好些,這淤青倒是來得更多。
正預備開口,聽得外頭動靜又是頓住。
「吵什麼呢?」
一個聲音略帶威懾響起,蘇蘇和身後的丫頭向外瞧去,氣勢登時弱了幾分。可蘇蘇到底是春和樓紅了一整年的姑娘,是春和樓的搖錢樹,當下便是上前一步,親昵地挽住來人的手臂。
蘇蘇拎著黏糊撒嬌的語調,道:「掌柜的,不是我生事,我本是好心告訴輕白,今日是她見客的日子,合該好好準備,不想我這番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掌柜的,您可不能錯怪了我。」
「見什麼客?」
雲娘沒將蘇蘇的手扒拉開,卻又道:「輕白不必見客。」
蘇蘇赫然瞪圓了眼睛:「可這是咱們樓里的規矩,怎麼就她不用見客?」
來到樓里的女子,甭管清倌兒還是紅倌兒,都有那麼一回,要收拾妥帖立在眾人眼前。雖說她們不論是賣藝還是賣身,終歸是由人挑揀,叫許多人一起審視,也沒什麼了不得。
可是,斷斷不能有人是這個例外。
如不曾有人特別,蘇蘇也不覺得如何。可有了這個例外,便叫她愈發覺得自個被人踩在腳下,低入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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