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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第1页)

這話,仿佛昨日的溫柔勸解,俱是幻影。

王公子再顧不得其他,越過珠簾,慌忙道:「那你可有旁的想要的東西,我定竭力為你達成。」

楚驚春揚起嘴角,淺淺笑了:「公子今日想聽什麼曲?」

「……輕白姑娘。」王公子悵然若失。

立身於遠處的林霽塵雖背對著二人,單聽這言語和語調也明白是怎麼個情形。

倘或輕白姑娘流露出一絲怨懟和不甘,王公子心底的愧疚便能煙消雲散,終歸不過是個清倌兒,貌美些也是個清倌兒。偏生這位輕白姑娘自個便將那事掀過去,半句不悅不提,這才叫王公子愈發憐惜。

從前不過一絲不安,現下怕是非要做些什麼才好。

果然,人就是賤。

林霽塵回過身,朝著兩人大步走來,一面道:「聽說這樓里出了一樣酒,王兄同我嘗嘗?」說著,一手便是落在王公子肩上,略略用了力。

隨後又與楚驚春道:「姑娘隨意。」

王公子見眼前女子始終眉眼低垂,目光甚至未曾打他身上轉過,終是泱泱回到桌前。

連著幾杯酒下肚,王公子面上又見酡紅,林霽塵則是慢悠悠有滋有味的細細品著,琉璃杯落下的間隙,方才喟然一嘆:「王兄心思鬱結,只管將這怨氣發在我身上。也怪我管不住自個這張嘴,怎麼一宿就給宣揚的人盡皆知。事到如今,小弟只怕礙著你的婚事。」

王公子一向君子行事,如何知曉林霽塵所為另有因由。婚事更沒什麼要緊,他縱是見過輕白姑娘一回,也無人知曉他起了為她贖身的心思。便是今日再見,也是林霽塵用心,特地用了他的名頭。

眼下只無奈搖頭:「不怪你,若我昨日就見了掌柜的,憑她千萬兩銀,也不至今日失信於輕白姑娘。」

林霽塵寬慰:「輕白姑娘也沒有怪你。」

王公子偏了偏頭,餘光望見靜靜撫琴的女子,張了張嘴,想說「我倒寧願她怪我」。

王公子自顧自又灌了幾杯酒,頭腦漸漸昏沉,竟比昨日還要迷醉不堪。他的身子漸漸開始搖晃起來,腦袋磕磕絆絆忽然重重落下。他伏在桌上,身子輕飄飄的,仿佛墜入綿軟的雲朵里。可心思沉重,拼命地將他向下拖拽。

王公子雙眼迷濛:「霽塵,你不懂,一件又一件全是力不從心。婚事做不得主,我想搭救一位姑娘,也做不得主。」

林霽塵見他醉得厲害,只做視而不見,照舊嗅了嗅酒香,放在唇邊輕抿一口,這才起身行至珠簾外。

「我竟不知王兄如此矯情,倒叫姑娘看了笑話。」

林霽塵把玩著手中的琉璃杯,悠悠道:「打今兒起,王兄怕是忘不掉姑娘了。這一頭是不討他歡喜硬塞到懷裡的人,另一頭是有些歡喜偏又不可得。」

楚驚春停下手,照舊溫聲道:「王公子對小女子只是心生憐憫,不及喜歡。」

林霽塵輕哼一聲,笑意在唇邊打轉。末了,只身子微微前傾,卻又不越過珠簾,只低低道出兩字。

「醉了。」

那人醉了,姑娘又何須裝作這溫婉可人的模樣?

楚驚春終於抬起眼,眸光清冷如昨夜林霽塵所見。

林霽塵「啪」地一聲將抵在身前的摺扇收攏,笑出聲來:「姑娘應是知曉,這世上最怕的就是不可得。」

美酒總在入口前最為香醇,入了口,嘗了滋味,日後自然能夠惦念,卻再不如不曾品嘗時勾得人心癢難耐。掌柜的雲娘想也是為著此道,才叫眼前的美人做了清倌兒。

清倌兒啊,要人不停地砸銀子會面,奢望著不知哪一回美人就動了心,不可攀折之花只為一人動心。這裡頭,甚至還可摻雜些男子的勝負欲。

「可得不可得,不都是個玩意兒。」楚驚春無謂開口。

林霽塵聞言一怔,隨即擄了袖子拿出一副要與人辯論的姿態。

「姑娘這話說得可就全無道理,姑娘墮身春和樓,難不成是我們的錯處。姑娘既是成了這清倌兒,還是見一回須得千兩的清倌兒,這論了銀錢,自是要被人當做古董花瓶一般。」

「難道,還要我們將姑娘當做千金小姐對待?」

「姑娘即便從前做過正經人家的小姐,現在也該認清自個的處境。端莊自持固然是好,可拿捏的厲害了不免叫人厭煩。」

林霽塵咕嚕嚕一串說完,也不等楚驚春反應,逕自回到桌前。他伸手推搡著趴在桌上的王公子,一面不滿道:「喝酒喝酒,王兄你怎麼兩杯就醉?起來喝酒。」

王公子滿面紅暈,自然沒有動彈。

林霽塵便一人飲酒,時不時自個吟上詩,或是揚聲叫楚驚春彈一個曲兒。

暮色四合,林霽塵也開始醉得一塌糊塗,這才喚了王公子的隨從,兩人分別離去。

桌上殘酒由樓內的丫頭收拾乾淨,阿澗重又掩上門時,猶豫了片刻,到底是邁步進門。

他低聲道:「林公子說話不中聽,姑娘您別放在心上。」

那一連串的話,近乎侮辱。姑娘面上雖沒什麼,他卻已覺得委屈。

楚驚春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身形單薄的少年身上。他或許是吃了太多苦,與同齡的公子哥相比,矮上太多。現如今,也不過和她差不多高。

當真是還未長成的少年模樣。

少年人臉上掛著一塊一塊淤青,楚驚春懶得解釋也還是多說了句:「他說的沒錯,人不論到了何種境地,最欠的,就是要認清時勢,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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