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镇民不卑不亢地开口:“义顺哥,这么巧啊。我们赶路回家,爸妈还在等我们吃晚饭,还请借过一下。”
义顺用脚踢了他们手上提着的水桶,水花四溅,里面的鱼儿扑腾起来,“这鱼不错啊,你们从哪里钓到的?”
朴镇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山谷,“很近的,走过去五分钟就到了,现在太阳还没落山,你们还可以再捉几条。”
义顺嗤笑起来,“朴镇民,你小子胆子很大嘛,敢去我的场子偷鱼。”
看来今天是非要跟他们过不去了,还未等朴镇民开口,柳仁勇松开朴镇民的手,轻蔑地说:“你倒是说说,你场子具体地方在哪里?”
义顺看不得小屁孩给自己摆谱,他上前一把拎起柳仁勇的前襟,让他的双脚离开地面:“你小子胆子倒是不小,连哥的权威都敢挑战。你问哥的场子在哪里,哥告诉你,这片山都归哥管。你现在脚下踩的路也是哥的。你他妈还敢再拽一点?”
柳仁勇用力挣扎,想让义顺放开自己,朴镇民被另外两个小混混拉着,帮不了一点忙,“义顺哥,放过仁勇吧,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快把他放下来,这样太危险了。”
说到危险,义顺眯起眼,又打起了坏主意,他拎着柳仁勇来到山路边,山路两边长满了高大的松树,不远处是浩渺的松林,层层迭迭,望不到尽头。
“小子,听说你小时候跟山里的野狼长大的啊,我把你重新放回到山里怎么样?你说你现在人模狗样,那些狼崽是把你当做兄弟,还是把你当做糕点啊?”
朴镇民开口哀求道:“义顺哥,他年纪还小,已经吓得开不了口了。求求你放开他吧,我替他道歉。”说完,他跪在地上,给义顺磕了个头。
“还是你小子有眼力见,可是这小屁孩死鸭子嘴硬,一句话也没说呢,”义顺故意在山边晃了晃,他只要一松手,柳仁勇就会掉下去,等待他的可是万丈深渊。
柳仁勇不怕死,但他不愿意朴镇民为了他委曲求全,低三下气。朴镇民是一个读书人,跟他不熟的人会觉得他随和友善,总是迁就和照顾别人,柳仁勇每天和他朝夕相处,一起讨论书,讨论人生和世界,他了解到哥哥是有一个很有自己坚持的人,也有读书人的清高,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向这种流氓低头,是他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可是眼下为了他,朴镇民出卖了自己的自尊,想到这里,一向好强的柳仁勇忍不住哭了起来。
义顺以为柳仁勇终于怕了,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还很硬气嘛,原来不过就是个爱哭鼻子的小鬼。你也给哥哥我磕三个头,我今天让你们回家找妈妈。”
柳仁勇心里固然有万重怒火,此刻也只能隐而不发,能屈能伸,是他从书上读到的,今天弯腰磕头,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一定会瞧不起自己,但如果是为了哥哥少受点屈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低头认错。
“对不起,义顺哥,我错了,刚才不该出言顶撞,是我没有眼力劲儿,是我不对。”柳仁勇假装哭得更大声,以显示自己的软弱。
义顺把他扔到地上,搓了搓手掌,“行,今天先放过你们,以后见到哥,别想着绕道走,记住要上前磕几个头,还要把手里的东西孝敬给我,知道了不?”
柳仁勇含着眼泪:“知道了,义顺哥,这两条鱼刚钓的,有四斤重,哥你拿回去吃吧。”
义顺他们踢了几下柳仁勇,然后毫不客气地拎着鱼就走了。
等他们一走,朴镇民就跑过去抱住柳仁勇,“仁勇,刚才吓坏了吧?”
柳仁勇摇摇头,擦干眼泪:“哥哥,对不起,都怪我沉不住气,让你受委屈了。”
朴镇民说:“傻孩子,别说胡话,有什么比你的性命跟重要。以后我们看见他们小心一点儿。走吧,天就快暗了,再不回去爸妈要担心我们了。”
柳仁勇捏着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带哥哥一家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群混蛋。
几年过后,济州岛逐渐太平,山里的村民开始尝试下山,大家纷纷在原先的废墟上重新安家。一转眼,柳仁勇也成年了,他混得很不错,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英语,跟在济州岛经商和驻兵的美国人交上了朋友,还跟他们做起了买卖。朴镇民子承父业,在当地一个中学做起老师。教室的收入还算不错,但是比起柳仁勇从美国人那里赚来的钱可谓九牛一毛。
朴镇民为弟弟感到骄傲的同时,心里也有忧虑,跟美国人做事情,一不小心也会招来别人的非议。柳仁勇不以为意,他做的都是正当生意,钱从美国人口袋里赚,还是从自己国人口袋里赚并没有差别。生意只是生意。
但朴镇民的担忧却成了现实。有天早上,他们家门口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用红漆写成的大字,都是不入流的脏话,骂他们是走狗云云。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红字擦掉,没想到后面几天又出现了,还变本加厉,把整面墙都涂得脏兮兮的,这下任他们怎么用力也擦不掉了。更过分的是,后来家门口开始出现垃圾,有人把污秽的东西往他们家里丢。他们想了法子去捉这些搞破坏的人,几年前就跟他们结仇的义顺那群混混们也混迹其中。他们抓到之后,无计可施,反倒是对方得意洋洋、一副替天行道理所当然的样子,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他们的日子被搅乱了,光是处理这些垃圾就心烦意乱的,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总觉得他们家有猫腻,朴镇民和父母在学校也颇受困扰。柳仁勇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心里非常愧疚,停掉了手头上的生意,还提议搬出去自己住。朴镇民担心弟弟的安危,坚持让他跟着家里人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