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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第1页)

杜秋稍一恢复,就立刻回公司主持会议。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比过去更神采奕奕,才会压住异心。她在会上着重说了接下来几年的规划。方便面是平价商品,福顺的核心就是压成本,降售价,继续巩固在中低端市场的地位。不但要和其他品牌抢占市场,更要抢占外卖的市场。

十块钱能买一份外卖午餐,方便面就要降到九元以下。活动时要降到五元以下。成本要继续下压,为了压成本就要减人工费,所以引入了新的生产线。

这也是她不大肆追究周长盛一事的原因。不想有人借题发挥,说她对底下人太苛责才闹成这样。关键时刻,个人的委屈也无足轻重,关键是要先稳住公司的人心。反正消息已经有了,周长盛一闹,她的副主席提名也完蛋了,索性就放开了做事。

杜秋道:“各个部门间的合作要加强,我知道摩擦是有不少的,甚至有人说这是包办婚姻。我说包办婚姻好啊,门当户对。要不然你们和其他公司搞自由恋爱,那我要紧张了。”

她可以顿了顿,留给其他人时间来笑。

“我们和包办婚姻的差别是,包办婚姻是要包办出来个小孩,一不小心就流产了。福顺现在是有了小孩,要共同抚养。这个孩子就是新的商品线和新建的两个厂房。就和家庭一样,有了小孩,一般都能过下去,因为凡事都有个目标。所以不管是包办婚姻也好,自由恋爱也好,只要大家目标一致,有困难直说,事情其实就好办了。”

会过去的。杜秋想,既然都能拿流产开玩笑了,那么很快就会过去了。没办法忘记这事,但会逐渐淡忘,只是偶尔想起时才隐隐作痛。

但她可以装的满不在乎。已经勉强了这么多次,就不差这一回。

流产有小月子的说法,杜秋虽然将信将疑,但耐不住叶春彦紧张,在家里,整天就是张口等他喂饭。他们似乎又恩爱起来,同进同出,言笑晏晏。连周围人都觉得没事了,杜时青很自然地叫叶春彦姐夫长姐夫短的。

只有杜秋清楚,他们必须要离婚了。

先前她憋着一口气,无非因为他明明是爱的,却硬要装得无动于衷。现在太爱,他快要支撑不下去了。那共同的伤痛虽然拉近了彼此,却也太惨烈了。他依旧在自责。如果当初更警惕些?如果当初换了全天安保?一切的如果倒退回去,好像都是他的错。

杜秋却看得更透些。这是她注定的报应,为了爬上如今的位置她早就得罪了太多了,早晚会有这一遭。

晚饭喝了苦瓜粥喝苦瓜汤。因为苦瓜是汤君秋游去农家乐摘的,小孩喜气洋洋说自己是全班第一摘苦瓜小能手。他们只能给她面子,硬着头皮吃。结果汤君自己嫌苦,另外吃了一道小鸡炖蘑菇。

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杜秋偷偷踹叶春彦,对他道:“我不爱吃苦瓜,好难吃啊。”

叶春彦道:“我还行,就是苦得有点想吐。”

所以他们偷偷背着汤君去外面吃宵夜。杜秋的兴致格外高,还喝了一点小酒,脸上泛着一丝红晕,笑道:“春彦,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叶春彦道:“我也是。”

“那我先开口。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婚,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我知道这段时间来,你也是精疲力尽。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他不动神色,只是接过她的杯子,把里面残酒喝光。“我想说,我还爱着你。我大概完了。”

“是你活该。”杜秋摇摇头,淡淡笑了。他们在最不适合的时候遇到,又在最不适合的时刻相爱。他处处和她作对,又总是出于真心。爱得顺理成章,又恨得刻骨铭心。就算分开了,五年十年过去,再一见面,还是无法释怀。

“所以你不想放手?”

“我是会放弃的人?”杜秋笑了。

“那说明你也完了。”

“确实这样。”

他们回去时,汤君有意没睡在等他们,不太高兴的样子。把他们一吓,索性就和孩子开诚布公,说要离婚。

汤君道:“你们怎么又要离婚了?这是第几次了?第一次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五百次了。你们好过分啊?”

”对不起。就算分开了,我们对你的感情也不会变的。”

“不是离婚的事啦。你们偷偷出去吃东西,却不吃我的爱心苦瓜?我好不容易摘回来的。好过分,生你们气了,今天明天都不和你们说话了。”

第95章我们把重复回来的地方称做家,把重复见到的人成为家人

画廊剪彩的那一天,叶春彦负责发言。

“我是从大学辍学了,其实没什么特别有趣的经历。建筑系就是这样,整天忙着上课和赶作业,一有空就埋头睡觉,有时候会累到耳鸣。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下大雨。虽然我的大学是以建筑系出名,造楼造得不错,但只要下雨,老校区里的教学楼就很容易被淹。因为底楼一般都是人文社科专业在上课,女生比较多,水倒灌进去根本来不及处理,所以他们的一个优良传统是出去抓壮丁,哪个倒霉蛋看起来比较结实,又喜欢下雨天乱跑,就被抓去帮忙了。

我第一年进去,还不了解情况,下雨天不打伞,拎着热水瓶去打水,看起来脑子就很有问题,立刻就被几个女同学带走了。所以下雨天打热水是很危险的,跑都跑不了。”

“我确实不太聪明,还以为这事很简单,就是拿着脸盆往外泼水,很自信就跟着他们走了,去了之后才傻眼。因为老校区的楼历史悠久,只能保护性改造,没办法彻底翻修。教学楼的地势比外面低,水自然是倒灌。雨势又很大,往外泼水的速度比不上水灌进来的速度。所以做的一切事都是无用功,我进去的时候,水才到我脚背,努力了一个小时,水已经漫到脚踝上了。

“那一刻我觉得很荒诞,不知道我在对抗着什么。我是在对抗这场雨吗?不,这场雨已经把我打败了,我只能等待它停。我是在对抗整个环境吗?不,环境只是存在着那里,就嘲笑起我的无能。可是我又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水就会彻底漫过一切。”

“人生好像就是不停地用脸盆往外泼水,等待雨停。雨可能会停,可能不会。但是不能停下。放弃抵抗的失败,是更彻底的失败。”

这话说得晦涩难懂,并不比寻常剪彩的客套话。底下没听懂的来宾都在热烈鼓掌,听得入神的反倒若有所思。

记者是特意请了一批的,专门报道为曾仕东举办的个展。拍点照片,写些通稿,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因为一群人围着拍照,便少有人注意到,东面的展厅一角陈列着一株宝石做的盆栽花,其中一朵是用蓝宝石做的花苞。

开幕前几天参观是免费的,不少人只知道这是私人捐赠,不明就里,顶多是感叹,这人真是豪横,这么大一块蓝宝石说捐就捐,还是做成这样的摆设,拿来镶在戒指上多好。

夏文卿的案子开庭了,因为赔了六千万,认罪态度良好,最终结果是判五缓三,不再上诉。很难说夏文卿对这结果满意与否,他只是全程面无表情,看着憔悴。姨母去探监时,他托了母亲带话,说给杜守拙和杜秋听。

他道:“我鄙视你们。”

杜秋回道:“那至少证明我们有一半相同的血。”

杜时青没赶上今年的申请季,但她急着要走,杜秋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先放她出去,适应些环境。她索性在海德公园附近为她买了一套公寓,以后就算她要回国,也能当投资,做两手准备。

出发那天,叶春彦开的车,杜秋陪着她去机场,一路上絮絮叨叨,各种嘱咐。问她钱带够没有,衣服都带上没有,伦敦天气不好,不要贪图好看穿太少。英国的菜不好吃,要是实在吃不惯,打个电话回家,安排个厨子给她做饭。

杜时青忍不住嫌她烦,又想起上次这么印象深刻的唠叨还是她跳车的时候,遇到了叶春彦。没想到当初横竖看不顺眼的陌生男人,终究成了她姐夫。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杜时青微微一笑。

杜秋问道:“你笑什么?是不是嫌我烦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杜时青道:“没有,不嫌烦。到了那里我会想你的。”

送到登机口,杜时青背着包去过安检,杜秋则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她回头去看姐姐,有一种绵长的伤感与释然。

她们不算真正的姐妹。不管杜秋情愿不情愿,她都行使了母亲大半的责任。曾经她是杜时青仰望的对象,之后又忍不住厌恶她,然后是惧怕,现在多少有些理解。传统的,激进的,冷酷的,温柔的。她是一个复杂的人,而是不一个符号,承载不了太单纯的感情。

而此刻从这里看出,她也不过是个单薄的普通人,正在不停地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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