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水,李邵修靠在榻前。
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鬓发微乱,面容带着几丝苍白。
“我命格不好。自小时候便爹不疼娘不爱。即使是病了,除了王嬷嬷,也没什么人愿意照顾我。”
男子虚弱不已,目光怔怔:“我记得那年七岁。好不容易捱到生辰那天,盼望了一整天,到头来的只是两个小太监而已。小太监手里捧着做好的糕点,说父皇忙于国政,抽不开空子。”
“我怎会不知道?父皇哪里是抽不开空子,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我罢了。”
江柔安默默听着,想起不久前王嬷嬷所说的前尘往事,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这种孤单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他们说我命中带煞,克妻克子克父克母。我也信了…”
“您不必太相信那些的。”见他又沉溺在当日之事中,柔安出声打断。
“那些只不过都是虚言,无凭无据的。人世间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都是常事。”
李邵修眼睛细长,眼尾逶迤着弧度,浓密睫毛下遮掩住一些真正的阴暗心思。
他看着面前的人儿。
一如往日的担忧目光。
某人更是装出伤心模样:“从十六岁,我便入了军营。跟着老将军四处征战。边关的沙砾拂过脸犹如刀割,我从未想过家。后来父皇病重,我回去看他,得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句他不想看见我。”
“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
知道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之后,江柔安心口微疼。
往日坚强只不过是他用以自卫的盔甲而已。
江柔安心软不已。
此情此景未免叫人伤心。她心底的柔软被触动,缓缓揽着他,将他轻轻拥进怀里。
“你可以哭出来的。世叔。”江柔安的声音小,却坚定,安慰道,“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哭,不必忍着。想哭便哭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终于…
李邵修心想,她还是心疼我。
李邵修察觉她乱动挣脱,于是微微扬头,脸上没什么神情:“连你也不想与我多接触,是么?”
不想与他接触?自然不是。
他微微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走吧。我不会强迫你。”
江柔安结巴了一声:“自然不是。我不是嫌弃您…”
幽怨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说,若不是嫌弃,为何会挣扎。
账帘红纱,被风轻轻拂动。殿里空荡,就连外室忙碌着的几个小厮不知何时齐齐消失了身影。
江柔安道:“您受伤了。看样子不能操之过急,您要注意身子。”
她定定看着他:“我去和王嬷嬷说,叫她来照顾殿下。嬷嬷比我力气大。”
李邵修摩挲了一下指尖,看着明粉色的衣裙角消失在廊前。
单纯的小傻子。
他哪里需要人来照顾?连病都是装的。
既然太后想让他中箭,那他便中箭,意思一下得了。
这场戏不会演太久。
—
小双听说了信王殿
下要和自己姑娘成婚的消息,沮丧不已,委屈道:“姑娘,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瞒着我呢?竟然一句都不和我说。”
“是不是从秋猎那会儿就开始了。”
江柔安坐在窗前,支支吾吾的回:“差不多吧。”
“好家伙,我就知道。哼。那会儿殿下有事没事就往姑娘的帐子里跑,送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堆积如山,我记得有一天还专门给姑娘喂晚膳…我被瞒的好苦。姑娘和殿下真是坏透了。”
小双叹息:“我觉得也好。信王殿下位高权重,俊美无俦,能配得上姑娘。嬷嬷可是说了,殿下现在对外称病,婚事得简单办。”
江柔安只摇头,她倒不在意那些旁的细枝末节。只随口叫小双熬了一碗汤药,晚间时分送到了主殿。
刚刚卧床养病虚弱不已的男人正精力充沛批阅玉碟,看见侧阁送来的汤,抿了抿唇,叫下人放到一旁。
东哥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即添油加醋:“这是江姑娘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药呢。说是体恤殿下生病,放了当归,乌枸杞子,当参,都是补气血的好药。”
“你亲眼看见了?”
东哥儿咳嗽半声:“是姑娘身边的小双说的。”
“江姑娘心里有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