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好。”翠碧也不用装瞎了,她麻溜地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跟在夏知秋和谢林安的后头。
谢林安出了院子,迎面撞上了总管。他突然指着翠碧,说:“劳烦总管将翠碧的卖身契给我,不过是要个丫鬟的事,我自会和你家二爷说的。”
“只是送个丫鬟,小事,小事。”总管讨好地笑,急忙脚下生风去库房给这位官爷送上卖身契。
趁着三人离远了,总管才呶呶嘴,道:“这丫头倒是好命,让官爷捡走了。”
说完,他又急忙捂住嘴,生怕谢林安听力极好,被他发现。
翠碧见谢林安把自己的卖身契收入袖中,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就这么脱离梁家了,再也不用伪装了?!
她热泪盈眶,忍不住和夏知秋窃窃私语,道:“谢大人原来也是个好人。”
夏知秋刚想为谢林安说几句好话,正一正他的形象,顺道表达他们夏府的佐官都是刚正不阿的,不是谁都玩歪门邪道那一类招数。
于是,她道:“对,他其实人不坏……”
夏知秋话还没说完,谢林安便回头,冷冷答:“不,我只是担心她被灭口,毁了一个人证。”
“……”竟是如此有理有据吗?翠碧和夏知秋一同语塞。
三人上了马车,谢林安突然从怀中拿出某个东西,递到夏知秋面前:“拿着,给你。”
夏知秋沿着他纤长白皙的指骨看去,原来他指尖衔住的是那盒价值一两银子的金箔胭脂。这么贵的礼物,她若是收下,那该多不好意思啊。
夏知秋一面客气,一面伸出手,她奇怪地问:“你不留着送心上人吗?”
谢林安避开她的眼神,望向窗外,低语了一句:“不了,突然不喜欢心上人了。反正没人送,不如丢给你。”
夏知秋美滋滋接过胭脂盒,想着这可是一两银子呀!她一面暗爽,一面嘟囔:“男人的爱真是变幻多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翠碧这个名字喊着真拗口,夏知秋没忍住,问:“翠碧这名字该是府中夫人赐予你的吧?今后你不是奴婢了,可以改回本名的。”
翠碧坐在马车的最角落,她从包袱里翻出青梅子,用磕碜的袖子擦了又擦,想递给夏知秋吃,又不敢。此时见夏知秋主动和她讲话,俏脸一红,结结巴巴:“啊,是。我本名里带个翠,大夫人见院子里喊的名字大多是碧玉碧玺的,于是给我起了这个名儿。我本名小翠,也……也姓夏。”
夏知秋乐了:“小翠,倒是个可爱的名儿。哟,你也姓夏啊,敢情和本官同姓,倒像是我多了个妹妹。”
夏知秋是打亲民牌的,所以不知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夹杂着千丝万缕暧昧情愫,惊得小翠心口似乎有兔子乱窜,一颗心砰砰直跳,手里搓青梅子的速度更快了。
谢林安被她神来一笔惊得不轻,他是个明白人,怕事后惹麻烦,此时打消小翠那欲语还休的少女幻想,道:“和官家称兄道妹,她还不够格。”
小翠被谢林安讥讽这么一句,顿时脸色煞白。确实,夏知秋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要不是被带回了梁家,她不过是街上颠沛流离的乞丐罢了。
她清醒过来,自卑地低着头,道:“是,奴婢……不,小女身份卑微,当不得夏大人的妹妹。”
夏知秋最厌烦谢林安平素恃强凌弱的模样,此时蹙起眉头,苛责:“谢师爷这句话就不对了,我乃吉祥镇百姓的父母官,既是民众的长辈,又如何当不得她的兄长呢?小翠,我且问你一句,你家中可有其他人健在?”
小翠茫茫然摇摇头:“没有,我爹早几年得了肺痨去世了,如今我是孤身一人待在梁家做事的。”
原来她是孤女啊,夏知秋那颗所剩无多的良心被发现了,她咬咬牙,教育谢林安:“既然如此,若你不嫌弃,我认你为义妹,可好?”
“夏……夏大人!小女何德何能,能当您的妹妹。”闻言,小翠呆若木鸡。
“这有什么不可的?脱去这一层官身,我也不过是寻常人。与你同姓,你我皆为孤儿,是我俩有缘,今后结为兄妹,彼此有个照应,是我该欢喜的事呢!”说这话时,夏知秋执拗地望向谢林安,她朝高扬起下巴,似乎在鄙夷谢林安瞧不上草芥小民。
谢林安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凉凉地道:“随便你。”
“那……那小翠今后就喊您一声哥哥了。”小翠满心满眼都是夏知秋,此时感动地跪到地上,她怎样都没想到,她看上的义兄竟然是这样古道热肠之人。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当夏知秋的义妹。
“快起来,今后你就住在夏府里,有哥哥护着,再无人敢欺你。”夏知秋搀扶起热泪盈眶的小翠,为她轻柔地擦拭去眼泪。
几人回了夏府,刚进门,赵金石就咋咋呼呼嚷嚷开了:“还说不是在外勾三搭四,昨天领回来一个稳婆,今天把美娇娘也带回家了!”
这话说得小翠一愣,夏知秋尴尬,谢林安冷眼旁观。
夏知秋手上青筋绷起,她一个飞踢将赵金石撂倒,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正扯发冠呢。
夏知秋道:“瞎说什么,这是我妹妹夏小翠!”
“妹妹?!”赵金石看了一眼小翠,顿时酸了。
夏知秋这样弱不禁风的男子,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妹妹啊。
赵金石急忙理了理头发,和夏知秋勾肩搭背,酸溜溜地道:“这不就巧了吗?小翠啊,平日里,你哥喊我一句赵大哥,你要是不介意,今后也这么喊吧。”
小翠面红耳赤地道:“赵……赵大哥。”
“嗳!”赵金石听得心花怒放,还没来得及摆出个笑脸,脸上就挨了夏知秋一巴掌。
两人又撕扯在一起决斗,夏知秋和他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妹妹你都抢?!你真想有妹妹,自己不会去认一个?”
赵金石也怒了:“咱俩什么交情,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凭啥不能共享?”
两个幼稚鬼缠斗在一块儿,打破了小翠对于文弱美书生夏知秋的幻想。她站在风中凌乱,结结巴巴地问谢林安:“平时在府中,哥哥都这样吗?”
谢林安扯了扯嘴角,嗤笑:“谁知道呢。”
谢林安在外待了一整天,此时到府中天都黑了。
他腹中空荡,打算趁着这几人打闹之际,去伙房煮些夜里要吃的饭菜。
谢林安平日吃食从不假借人手,他不喜欢吃其他人端来的东西,一个是觉得那些人厨艺不够精湛,第二个是他觉得危险。
他记得身边亲近的侍女给他端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她那么温柔地笑,仿佛他的家姐,她殷切地劝他吃,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谢林安喊人进来,让下人一口一口喂这个侍女吃甜食,侍女哭喊着说“不要”,求他饶过她一命。
谢林安冷冷一笑,让人动手。侍女还没咽下一口,她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死的时候,身体仍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