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鼍黄褐色的眼骤亮,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身上忽然蹿起了气力:“道君生而为龙,天赋超绝,却反倒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族类因你而蒙羞。“
老鼍在冰海数千年,在以前夔龙还生息鼎盛时,他曾在宫中待过很多年,千年前,他便离开了冰海,开始在各处环游。
沈长离顿住了脚步,清冷的眼静静看过来。
“你以为,我不知你身上天阙龙骨的秘密吗?”老鼍哈哈大笑道,看向他依旧清明的眼,“换骨之后,每夜是不是都很痛苦?能撑到如今,道君倒也确是道心稳固,意志超群。”
“我劝道君不要妄想太多,还是应趁早完成自己应做的事情,你来人间这一趟,本就是为了赎罪。”
沈长离毫无动容,淡漠道:“我如何行事,只由自己决定。”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旁的人,他只是他。
沈长离是个情绪很淡的人,旁人的夸奖、羞辱,咒骂,对他而言,都不会带来太大的波动。
“我的仇,我自会一点点报回来。”他轻声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与我说教?”
他一张清俊淡漠的脸上毫无表情,细长的手指捏了老鼍脖颈。
这老鼍竟会知道如此多麻烦的辛秘,且呱噪嘴碎。好在一直在水牢他的看管下,可以确保无第二人听到。
他手指用力,收紧。
老鼍脖颈竟就这样被他生生捏断。
他面容上被喷溅了点点鲜血。
沈长离抽回了手,老鼍软绵绵的尸首滑落在地上,他随意用水冲了冲手,吩咐外头弟子进去收敛尸骨,便抬步离开了水牢。
过了几日。
第二次拿药的日子到了。
沈长离这段时间忙。
他记起这件事,再踏足葭月台时,已经过了傍晚。
葭月台上冷清了许久,寒池边的合欢树叶子早恢复了浅黄,在灌溉下心头血的一日之内,叶片才会变色,一旦超过了时间,便又会变回通常叶子。()
沈长离知道这个方子,也还得多亏了那时无意将换骨时多余的心头血浇灌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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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合欢树叶子一眼,淡淡笑了,眸底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褪去衣物,捏了那把乌金匕首。随后,沐浴更衣,洗净了身上的血腥味道。
或许因为近来事情太多,思绪繁杂,又或许是因为方杀了那老鼍,他心境和平时不太一样,有几分说不清道不白的少见的郁躁,龙骨躁动极为明显。
有一下没一下听着更漏声音,小苍山上风雪悄寂。
直到约莫到了亥时,山上风雪间,方才冒出了一个纤细的淡影,映在雪地上。
朝这边跋涉而来,却像是走不动路一般,走来走去,影子都未曾挪动多少距离。
白茸吃力在雪地走着,梦往亭边上住着的弟子说沈长离回了葭月台。
她身子一轻。
他随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冷淡道:“没长腿。”
白茸早习惯了这种冷言冷语,他臂膀结实有力,抱着她,轻轻松松走过了这段距离。
到了葭月台地界,她挣扎着要下来,他也没多少留恋,随手便把她扔了。
室内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迦南香,帐后的铜纹兽首中冒出袅娜白烟,陈设似和以前没多大区别。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绿衫子,很符合山下春意盎然的景色,乌发如云,衬得腰段细细,面容素雅娇嫩。
她理了理衫子,站定后,对他道:“沈公子上次给的血很有效果。”
沈长离正坐着,一身月白色深衣,乌发及至瘦窄的腰,正翻阅一册舆图。没理会她半分。
白茸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咬着唇:“公子若是可以告诉我,血出在谁人身上,下次,我也可以自己去取。”
男人淡淡轻嗤,方才抬眸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想得倒好。”
见他眸光扫过。
白茸已浑身紧绷,低眸说:“沈桓玉,你若是还对我残存着半分青梅竹马,儿时玩伴的情谊,烦请不要再折辱于我。”
他视线从她腰后别着的长剑上看过,微微挑眉:“若是我偏要如此,你打算如何,当场自刎,还是一剑杀了我?”
语气平静,这话里的浮浪意味却显而易见,她在他面前翻不出任何浪来,连自刎也做不到。
白茸清楚地知道。
如今,他只是将她视为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低贱玩物。压根不配与他明媒正娶的妻相提并论。
没兴致时,便叫她去嫁旁人,起了兴头,便又叫她过来发泄,让她承受他人后肆意的轻薄与孟浪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