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明媚,路明非用了些威胁的手段在婶婶那里再次取回了一部分爸妈给自己寄来的生活费,结束以后他也没有多停留,只是径直回了家。
他没打车,就这么一路从城北走回城西,和那个搬出去的夜晚一模一样。
低着头缩着肩膀,没有像个斗赢了的公鸡,只是像条失魂落魄的流浪狗。
等到路明非回了家以后,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开火给自己下了一锅面。
“哥哥,你现在开心点了吗?”路鸣泽正坐在饭桌旁,“又拿回来了一部分父母寄给你的抚养费,这下子那一家人的生活又要拮据不少呢。”
“没有,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他没停下手里盛面的动作,“更多的是失望吧。”
“这有什么,你现在日子不是过得挺开心的吗?”小魔鬼接过他递来的面碗,嗦了两口,“这钱拿回来了也不用去愁什么打工的事情了,身边还有对你好的楚子航啊柳淼淼他们。”
“你是不是忘了某些人。”
“哎呀,哥哥你是说我吗?”
“我是说我爸妈。”路明非低头吃面,垂下的碎发很好地盖住了他的双眼,“我根本不想拿到他们寄来的生活费,我也不在乎他们给我寄来多少钱。”
小魔鬼和他的吃相截然不同,反而是端起碗来大口大口的吞咽:“那你想什么?想叔叔婶婶对你好点?想着他们把你当家人?”
“我想他们回来!我只想我爸妈回来!”
他双手拍桌,骤然怒吼。
这一瞬间的真情流露,是在和小魔鬼倾诉,还是在自言自语,他早已分不清。
不过也无所谓,他也没心情继续吃下去,只是放下手里的碗筷,蜷缩在椅子上。
小时候,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双脚甚至都难以触碰到地面。
现在,这把椅子已经承载不住蜷缩的他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们可以随便甩出一句话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凭什么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出国研究古代文物,凭什么我就得天天待在那个陌生的家里,凭什么我要和那个死胖子挤在同一個狭小的房间,凭什么我的秘密基地是一个小小的空调外机,凭什么让我安心的地方竟然是一家随处可见的奶茶店,这些都是什么狗屁东西!”
他声音喑哑低沉,迸发出难捱的怒火,还有躲藏在深处的悲痛。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了些哭腔:“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凭什么我只能看着人家幸福美满,我就得坐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小魔鬼咕咚两口把面汤喝完,搬着凳子跑到他旁边,和他靠在一起。
难得的小魔鬼没有说出什么诱惑的低语,可是他倒想着小魔鬼能蛊惑他一下,多说几句话,这样能让他看起来不像是胡乱发脾气。
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小魔鬼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是碗筷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了,连同他的那一份也是。
厨房里的水龙头好像没有拧紧,整间屋子里都回荡着水滴滑落到戏水池里的滴答声。
也只有滴答声。
他起身到厨房里拧紧水龙头,接着搬了个躺椅去阳台,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找了个阳光最茂盛的地方把躺椅摆放好,躺了上去。
();() 阳台上的小木桌有些年头了,随着午后柔和的微风不断侵入这个角落,隐约有些腐朽的气息传到他的鼻子里,小木桌上还放着一本《情人》,书签在里面探出头,这本书是陈雯雯高一那会推荐给他的,他也只是勉强看完了几次。
他伸手拿过那本书,没有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默默地从头开始翻阅。
【十八岁我就老了。是不是人人都如此,我未曾打听过。】
这个开头他其实很喜欢,明明是女主说着自己的年岁变化容颜不再,说着什么岁月无情,其实和他没关系。
只是他还挺好奇,想来自己也快十八岁了,五年多没见过父母,是不是等他老死了也说不定见不到他们。
他不知道答案,有些无趣的放下手里的书,趁着阳光还暖,他干脆重新回房间找了条毯子。
重新躺回椅子的时候,他的影子被阳光压的很短,小巧的缩在他身旁。
还能依稀听见楼下的滑滑梯上,传来幼童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大概是刚刚吃完午饭,这会儿约好了一起出来玩。
脑海中不断翻涌着以前那个小家的温馨,和目前自己的处境起着冲突,那些不愿遗忘的往事,就是皇后赐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带着香腻的甜美,也藏着致命的毒药。
等到他再次醒来,低沉的暮色早已收走了夕阳留给他余温,然后又化作漆黑的棉布,重新覆盖了他。
没由来的想嘲笑一下自己的伤春悲秋,最后还是牵着嘴角没笑出来。
还能听见放在饭桌上的手机正不断发出声响,嗡嗡嗡的震动着,让他想起了夏天的蚊子。
他接通电话,听完电话那头的女孩发起的邀请,最后还是低声回绝,把电话挂断。
不想出门,不想吃饭,也不想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