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梓欣想伸手拿过来:“我给你削了吧,反正你手有伤。”
她的手刚要碰到许三多怀里的苹果,就被袁朗挡住,他先一步拿走苹果,随便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去,眼睛盯着许三多,许三多把眼移开。
“你跟人家抢什么苹果啊。”唐梓欣打了一下袁朗,嗔道。
袁朗笑笑,许三多发现,在嫂子面前,队长的态度自然而然收了点,他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温文尔雅的丈夫,连幽默也是恰到好处。
哪怕许三多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碍眼了,他觑了眼袁朗和唐梓欣的脸色,说:“不用麻烦了,我没事,队长你们也歇歇吧。”
唐梓欣微微笑了一下,去拉袁朗,后者顺理成章被她拉走,走的时候嘱咐了句:“别乱动,上着吊瓶呢。”
“又不是小孩了,人家该不知道吗?”这句话渐行渐远渐小,尾巴飘到许三多耳朵里,他看看吊瓶,低下头盯着手背上的吊针。
午后,医院的走廊安静极了,充斥着独有的消毒水气味,袁朗被妻子拉到休息间,今天是唐梓欣值班,里面空无一人。
“歇会儿吧,随便坐。”唐梓欣脱下帽子,长发散落下来。
袁朗说:“好。”他坐下,唐梓欣坐到他身边。
许久没有见面,两人看着彼此的脸,倒不知道该起什么话头,身体怎么样?还是过的怎么样?
袁朗率先问:“玥玥还好吗?”
“挺好的,小丫头在学说话,会说几个字了。”
“那就好。”袁朗的脸上闪过柔色,他温声道,“辛苦你了,梓欣。”
袁朗又问:“我上个月寄的钱收到了吗?”
唐梓欣:“收到了,不用那么多,我们都够用。”
“好,我在队里花不了几个钱。”
唐梓欣知道,袁朗在尽力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正因为如此,每当看到袁朗可以说是诚恳的眼睛时,心底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涩然。
她猛地抱住袁朗,死死靠在他的肩膀上,丈夫很明显地愣住了,却没有躲开。
他任唐梓欣这样抱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推开她:“你休息一会吧,别累着,我去看看许三多。”
唐梓欣低声说:“我是你老婆。”
袁朗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洞察了她的不安:“梓欣,嫁给我,你受苦了……我都明白。”
唐梓欣在心中反驳,你明白吗?但有些话,藏在心里,难以启齿,她所不安的、渴望的一切,如果说给二十多岁嫁给袁朗的自己听,她一定会嗤之以鼻,那时候的她,骄傲而肆意,期待一段完美婚姻给自己人生带来新的篇章,可现在,她还年轻、自信吗。
她看着袁朗的眼睛,袁朗也回望,这是一对夫妻的深情对视,只有唐梓欣才知道,两双眼睛是同样的复杂难辨,他们试图看清彼此,却只看到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影。
唐梓欣有些茫然,她只好抓紧了袁朗的袖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休息间仿佛被一种蓝色的静默所笼罩,传染到当事人心头,喑喑发沉。
护士小姐们给许三多说让他多住两天,擦伤不打紧,就是骨头被撞了一下,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也需要缓缓。
许三多坚持自己没问题,一位很活泼的护士小姐对他眨了眨眼:“哎呀,你多待两天嘛,那个挺帅的军官是唐护士的老公吧,他们夫妻俩难得见一面呢!”
许三多恍然大悟:“你说的对。”
护士小姐咯咯笑起来:“你不是他的手下吗,怎么好像什么事也不知道一样。”
许三多默然。
“你就对他说,我还有点难受,队长,我想再待会儿。”
“那他会说:那你再待几天吧,我先走了。”许三多冷静地设想,“他很忙,不会因为我待太久的。”
小护士拧眉说:“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事在人为,唉,你们当兵的太辛苦了……唐护士的事大家都知道,除去聚少离多,人家是模范夫妻,郎才女貌的。”
“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许三多应和,不禁想起队长和嫂子,他们身上有种相似的从容,那是他并不具备的。
“告诉你个小秘密,算了,在院里都不是秘密了,但我估计你不知道,唐护士是子弟,妥妥的高干家庭。”
“什么是高干?”
“高干你都不知道吗,高级干部家庭,你们队长我不太清楚,不过据说也是门当户对……”
小护士的嘴巴利利落落,对许三多说了很多,在狂轰乱炸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汇面前,许三多脸上渐渐露出迷茫之色,然后变得有点羞愧。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懂。”最后他这样小声地说,小护士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有什么道歉的必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给谁道歉。
这位小护士给他换了瓶药,推着车离开了,走的时候嘱咐许三多注意休息,许三多礼貌地感谢完这位值得尊敬的护士小姐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
一整个下午,许三多都没有看到熟悉的人,他向医生打听成才和吴哲,对方摇摇头说不知道,许三多也没有看见袁朗、唐梓欣,等到输完液后,他尝试出去走走,可是走过一个弯,又看到另一个弯,路过许多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脸,甚至因为差点走到内科而被护士轰出去。
“请让让。”一个护士推着小车,喊许三多,因为他呆站在走廊,挡了人家的路。
许三多迭声道歉,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他坐着,想做点什么,但瓷砖干净得能看见倒影,有专人打扫。许三多想看点书,这里没有书可看,干脆躺下来睡觉吧,又睡不着,许三多第一次感觉时间那么难熬,在此之前,他从不会用“消磨”这两个字描述自己的生活。